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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门的朝会上,回京述职的帅颜保第一个同皇帝提了此事。 他的话简明扼要,阿灵阿好大喜功,多向皇帝报了税银以至于现在交不上来,应就地免职,另行处罚。 康熙他素来心思深沉,朝臣们看不出他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只听他淡淡地问几位大学士:“众卿们的意思呢?” 索额图当然头一个说:“阿灵阿深负皇上信任,不但盐税收不上来,奴才还听说因为他一下提出六百万两盐税搅得两淮盐商们各个惴惴不安,以为皇上是派他去抄他们家的。” 帅颜保当即附和:“皇上,索额图说的句句属实,两淮盐商之首的李念原已经消失一个多月了,其他人都不知他在哪,奴才也私下派人查过,他确实不在两江地界里,他就是阿灵阿刚到扬州后不久跑的。此人极为精明,故他这一走,其他盐商们也是闻风而动。皇上,还是赶紧将阿灵阿免职吧,再拖下去,奴才担心盐商们会罢市啊。” 康熙听到“罢市”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拧,就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转头问明珠:“明珠,你看呢?” 明珠一脸不以为然。 “阿灵阿昨日已有折子到京同皇上解释了第二笔税银会晚十日到,皇上不妨再等十日,若彼时还不能将税银交上,皇上再处罚他不迟。” 帅颜保心想:这阿灵阿果然是明珠的党羽,他们收到了消息,阿灵阿除了给皇帝的折子外还另写了一封信送到了什刹海的明珠府里,这分明是向明珠讨救兵来了,莫怪明珠今日这么为他说话。 帅颜保看了眼索额图,意思是要不要再推一把,今日就把阿灵阿给一巴掌拍死。索额图对他微微一摇头。他两今日这样联手上奏态度已经十分明显,若是再逼反倒是犹过不急,反正阿灵阿十日内也变不出一百万两来,就多让他在江南逍遥十日吧。 皇帝看赫舍里家的两人不说话了,遂道:“如此就依明珠的,传旨阿灵阿,申令他十日内将一百万两税银收齐,否则革职查办。” 皇帝的申斥八百里加急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扬州,这次的申斥同上次的褒奖一样同样是传抄整个两江,于是阿灵阿又出名了。上次是红这次是黑,他如今是又红又黑,走到哪一报名字,大家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外带心里嘀咕一句:哦,这就是几天后要被革职查办的那哥们。 阿灵阿皆一笑处置,他该吃吃,该睡睡,只是家里多了一口箱子。 到了离开皇帝的最后通牒还差三天的时候,连珍珍都看不下去了,催促他说:“还剩三天了啊,你也该动一动吧。” 阿灵阿说:“我动啊,我今日正准备动呢,对了,我要在扬州找个安静的好地方请那群盐商大爷们吃饭,你给推荐个地吧。” 家里造暖棚那阵子珍珍可是把扬州各大饭馆给吃了个遍,她想也没想就说:“那就去燕云楼吧,他家的雅房大,菜也不错,毕竟是我舅爷爷这个挑剔鬼一手调教出来的厨子。” 阿灵阿问:“那燕云楼是李念原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一般,邪气地一笑,“行吧,倒也应景,就去燕云楼。” 第123章 扬州燕云楼。 在旅客的眼里是江南有烟雨,在吃客的心里扬州有燕云。 有老饕餮李念原的亲自把关,扬州燕云楼一直是声名在外。且扬州盐商们也都知道,李念原这个人,盐引可以不要,让他割让燕云楼,他可能会拼命。 所以当阿灵阿写着“燕云楼”的请帖广送到盐商们手中时,许多盐商一声哀嚎,掩面大哭:“虽然吾恨念原兄善于经商,可兔死狐悲啊。” 他们这么哭的时候全然忘记了前几日秋收时,李念原在商场大杀四方从他们手里抢银子挣的时候,他们还在愤愤不平地啐过李念原:死胖子! 这日午膳前,盐商们三三两两约在一起赶赴燕云楼。他们或许敢找借口不交税,但御史的饭局还没胆子明着不去。 入得燕云楼,里面照旧歌舞升平,丝毫没有“老板被抓”的惨状。 有小厮引了众人上到二楼最大的雅间,只见阿灵阿一人一桌菜一壶酒陪着一口箱子坐在正中吃得正香。 有几个年长的大盐商当即就变了脸色,心里暗骂:满洲小鞑子,没有家教! 可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是这个时代的食物链底层,盐商富裕也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是两淮的盐场,地利是朝廷多年因为户部银短缺而超发的盐引,人和则是这些官场老爷的照顾。 清代盐参照明朝仍然实行盐引制度,由户部核准每引所领盐的斤数,商人领到相应的盐后再由各地盐运使安排运输,商人再行销售。 所以对于盐商们来说,盐道上的官员和地方督抚都是祖宗,只要他们哪个有点不高兴,自己的贩盐生意都可能会受影响。 所以阿灵阿这个巡盐御史再蹬鼻子上脸,他们也得忍,至少忍到几天后阿灵阿被满洲大鞑子康熙罢官为止。 一群盐商三三两两立在屋内,好吃好喝的阿灵阿抬眼一瞧,轻笑了一下,大概就摸着了个底。 这站在左手边昂着头的是扬州两个经商世家之人,从顺治朝开始就是盐商,家资雄厚,对盐道和两淮的官场也摸得熟,颇有些有恃无恐。 右手边几个有些畏缩的则是三藩之时因朝廷缺银两加派盐引而“暴发”的几个盐商,他们在这摊浑水里颇有些被“裹挟”的意思,所以站在屋里底气不足。 而站在正中几个明明站得很开装互相不认识,但偶尔会交换几个眼神的几个盐商在现代有个词形容他们极为合适——白手套。 他们都是背后有人的主,就像长芦盐场的安家背后是明珠一样,这些人在京城也有真正的老板,或许是某位大学士又或许是某位皇亲国戚,总之都不是一般人。 阿灵阿最后喝了一杯酒,才皮笑rou不笑地开口说:“各位老板,请坐吧。” 一群人纷纷入座,才发现座上连副碗筷都没有。 有一胆大的开口,虽然极度克制,但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气愤:“御史大人请我等前来,可是为了盐税之事。” “嗯,唤诸位前来的确为此事。” 一个说“请”,一个说“唤”。这其中可是有大区别。 有个叫高朱普最不高兴,他脸一黑,朝阿灵阿一作揖单刀直入说:“我等也知道御史大人找我们的原因,可往年税银不过二百余万,今年我等知道大人的难处,四处搜刮了家底才凑齐了这三百万两,还要三百万,实在是为难小人了。” “知道知道。” 高朱普一番诉苦,最后只换来阿灵阿简单的四个字,他一时脸色更差了。 有个小盐商这时嗫嚅了一句:“我等该交也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