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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到成都了,是安光行的地盘。当狗当到这地步,倒有点本事,不过我想不足为惧,提防他反水就行。此外,现下长安城外的叛军应该只是其中一支,当日陛下弃城南逃,有一支叛军就去追了。”长宁呼出一口气,看向李齐慎,“叛军半道追杀,就在马嵬驿,陛下和太子、贵妃分开。贵妃落于叛军之手,不堪受辱,自缢而亡;太子妃和小殿下到现在为止还下落不明,不过大概也在叛军手里。” 她顿了顿,才说最要紧的消息,“叛军势众,太子率金吾卫不敌,死于乱军之中。” 这消息今早就到了桌上,瞥见是一回事,真听长宁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要说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撒谎,李齐慎压住心底涌动的那个念头,平静地看回去:“所以呢?” “所以我问你,若是守住长安城,各地节度使必定将战报发到这里,你的敕令可以传向四面八方。”长宁看着他,神色一变,刹那间凶猛起来,简直像是逼问,“等到那时,你又如何?” 李齐慎丝毫不慌,坦然地看回去:“我看传奇里提前太久做打算的都没有好下场,劝你别急。还是等朔方军到了再议。” “你……”他这么一说,积起来的气势瞬间垮塌,长宁摸不准李齐慎是什么心思,想打又打不得,憋了半天,一下拍在自己腿上,“对了,还有另一件事,烦死我了。” 先前有刺王杀驾雨夜逼宫的架势,后半句却语气陡变成怨妇,这几日李齐慎管的是前朝,后宫的麻烦事他舍不得让谢忘之劳心,全差人丢给长宁,一听就知道是后宫里的宠妃作妖。李齐慎懒得搭理那帮女人,但又不能不听:“怎么?” “长安城被困,得半个月了,宫里余粮不多。”长宁自己倒是无所谓,能吃山珍海味,也能就着酱菜啃糠饼,问题是后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后妃不行,“新鲜的菜和rou存不住,先前就用完了,现在送过去的都是风干或是腌渍的。她们不满意,觉得吃这玩意有损美貌,我捏着鼻子去劝,上官芳仪还直接给我甩脸。” 长宁越想越烦,甩甩脑袋,把记忆里一张张精致的芙蓉面甩出去,“总之不是好惹的,你留个心眼。” “我留什么心眼?”李齐慎莫名其妙,他生平最讨厌的事儿之一就是掺和后宫。 “你傻不傻啊。能进宫,还能坐稳芳仪这位置,肯定不是蠢人,这么折腾我,就是为了逼你亲自去。” 李齐慎懒得动脑子:“我不去。” “那我直说了,上官芳仪去年才进宫的,今年十六,比你还小四岁。”长宁要气死了,“你阿娘是鲜卑人。” 现下局势如此,但凡长安城能守住,接着就是调动各地镇兵反扑,李承儆一去蜀地,恐怕是回不了长安。做父亲的懦弱无能,且还上了年纪,做儿子的却年华正好,鲜卑人又行的是收继婚,想来上官芳仪是动了心思,想着换根枝条依附。 “不用管。传令封禁各殿,不许进出,不听传话,一日三餐按现在的样子给。爱吃不吃,饿死就埋在花圃里,免得来年开不出花。”李齐慎懂了,和战局相比,他不愿在那些女人身上花一点心思,反倒想起了长宁的事,“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免得衔羽可汗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长安城,认不出哪个灰扑扑的娘子是长宁公主。” “……提他干什么。”长宁一噎,皱了皱眉,“算了,我回去了。就按你的意思,我不会再进宫了,殿下珍重。” 李齐慎没回这句“珍重”,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好在长宁也不是拘礼的人,浑不在意,转身出去,顺手把门替他关了。 “……一个两个的和我说珍重,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殿里没人,没人会扑上来跪下一面磕头一面大喊“郡王不可,不吉利”,李齐慎随口胡说,顺手拿起先前没撤出去的酒壶。 他懒得再用杯子,拎着酒壶,就着壶口,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大半壶烈酒入腹,像是咽了口火,又像是吞了柄利刃。酒量再好,也熬不住这么灌,李齐慎面上迅速浮起淡淡的红晕,一瞬间的迷蒙后神智反倒越发清楚,他信手丢了酒壶,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桌,睫毛颤了颤,眼帘缓缓垂落。 彻底阖上眼睛的瞬间风声大作,长宁没把门关实,风吹开那扇门,日光割开长生殿,一直落到他身上。 ** 天热起来,差不多到了换季的时候,舒儿的咳嗽又厉害起来,这几日听医女的意思,谢忘之没像先前一样陪她读书写字,只隔着门聊了一会儿。门后边舒儿的声音听不真切,但语句清晰,也成词句,偶尔才有几声咳嗽,听着似乎不是很严重。 谢忘之给舒儿讲了个传奇,里边提到了布偶,舒儿毕竟是孩子,听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想要,往常倒是好说,让绣女随便做一个就好,但如今这个局势,谢忘之也不去绣坊讨这个没趣,找了几块碎布和棉花,自己动手给舒儿做。 她的绣工不算很好,但缝个布偶骗骗小孩儿足够了,偏偏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对着光,却几次三番戳破指尖。这会儿又是一下,谢忘之挤出针孔里的血,想了想,忽然出声问:“外边怎么了?” 送水进来的宫女一个激灵,差点把茶盏碰倒,勉强才放稳,整个人都在发抖:“娘子……外边,今晚……叛军攻城了!” 第104章 守城 谢忘之惊了, 捏针的手一错,差点把抵布偶的食指戳个对穿。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手上的针线活也不要了:“那郡王呢?外边现在如何了,守城的将士呢?” “郡、郡王在长生殿……”小宫女本就害怕,又劈头盖脸连着三个问题, 吓得她直接往地上一跪,死命摇头, “外边、外边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 “……嗯。”谢忘之应声,匆忙起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在门口回头,“妆奁里的东西是我从宫外带来的, 若是城破……可自取, 自寻出路吧。” 说完,她没管背后那小宫女什么反应,直接踮脚摘了挂在门侧的风灯, 辨了辨方向, 一路往长生殿跑。 连送茶水的小宫女都知道这事儿,显然李齐慎没打算瞒着谁,或者说也瞒不住。城墙外守军和叛军厮杀,春明门的方向火光冲天, 大明宫背靠着龙首原, 地势太高, 叛军一时半会儿不至于过来,但宫里的人也跑不出去。宫里乱成一团,谢忘之一路跑过去,没看见提着行灯巡夜的宫人,反倒在墙根处看见挤成一团哀哭的小宫女。 那几个小宫女比来送茶水的那个还小,梳着丫髻,哭得花钗都斜斜地垂下来,在发上摇摇欲坠。谢忘之不由想起了少时的自己,遇见委屈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