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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聚拢,却又很快被风吹散。 这样的评价,他自认问心有愧。 皇后看他不发一言,绷紧了腰背,认真的神色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开口唤道。 “惊鹤?这是你的名字,对么?” 沈惊鹤倏尔抬起头,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辈子,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如此直呼他的名字了。 见沈惊鹤望向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卫毓云满脸肃容望着他,毫不避讳地出声,“本宫的身子骨,当年能拼死诞下太子已是万幸,如今不消太医说,本宫就自知绝无可能再孕有子嗣。” 她轻嘲的笑意莫名有些凄婉,“父亲走了,熙儿也去了,本宫便是在这深宫中空守数十年,到最后等来的怕也只是一道殉葬的旨意。” 沈惊鹤一惊,开口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等可谓大逆不道的言语。然而皇后却是一挥手制止了他,眉目无畏而傲然。 “本宫既不惧对着你说,你也毋须惧怕听到心里。你如今正需有人扶持提点,本宫亦不甘愿守着偌大冷寂宫殿空待凄凉晚景。有的恨与怨,若是不与旁人好好理算清,只怕到了九泉之下,本宫也无颜去见我卫家祖辈!” 皇后星眸挟着冰冷的怒火遥遥望向宫墙一角,她又迅速看回沈惊鹤处,目光中如墨涌动的竟不知是愤恼还是悲哀,“你是想安然清朴过完平淡一生,只是你却不曾问问,这深似浩海的深宫可允,这勾心斗角的千人万人可允!你踏入禁宫宫门的那一刹,竟是不知自己此生的命运便已注定了么?” “命?”前生的一幕幕裹挟在汹涌风声中呼啸向耳畔而来,黑暗撕扯着光芒不断往下坠落。沈惊鹤瞳孔一缩,浑身压抑已久的气势蓦地宛如磅礴山海訇然奔出,雷霆万钧,锐不可当,“我纵不信命又如何?” 眼前少年眸中跳动的微弱火花竟似有着能点燃一方天地的威势,皇后看着他与初见时全然不同的锋芒与锐气,面上神色欣慰而渺远,“不信命,便得先拥有掌握命运的能力……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这是弱者在命运跟前所能做的所有。” 她轻轻开口,语调几不可闻地上扬。 “你呢,命字当前,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第 6 章 这一问宛如当头棒喝,击碎了沈惊鹤曾抱有的所有脆弱而微小的幻想。 他不愿争斗,他厌倦争斗,可他却又不能不争斗。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前,他希求渴盼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连想在浩瀚深宫中艰难求存都难以做到,又谈何逍遥从心? 沈惊鹤眼中神色宛若被细石惊起涟漪的湖水般变幻闪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俯身对面前人一礼。 “娘娘……皇儿受教了。” 卫毓云看着他久久未抬起来的身形,心中知道他已答允。然而涌上心头的却不是满意和释然,而是莫名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切。 从枝头悠悠飘坠的梅花在风中身不由己地斜飞着,她从宽袖中伸出纤纤玉手接住一瓣,“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宫中的早梅到底要比别处多几分清丽颜色,然而生在这冷僻的遗华榭,又有谁堪一赏。” “皇儿却以为,此处梅花之殊艳,不在色,而在香。”沈惊鹤缓缓抬起头,侧首看向漫天花谢花飞,“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纵是零落成尘,这傲骨中天生的冷香,便已自是花中第一流,又何须非博得赏花人指点嘉赞呢?” 卫毓云定定看了他半晌,终是喟叹着展颜,“怪不得……疏淡高洁,终有一般情别。早梅之心,终究非其他媚俗之花可相媲美。” 她望向已渐高升的初日,口中轻声喃喃,“东方既白,你也是时候回去了。” “那娘娘……”沈惊鹤目含询问,不知日后该如何与她相传音信。 “不急。”皇后微微一笑,“时机还未至之时,本宫并不会找你做些什么。你如今所需考虑的,却是如何在这深宫中扎根破土,一力求存。” 沈惊鹤心中明了皇后之言并无错处,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他们所想的一切不过都是空中楼阁,飘飘然落不到实处。他站定静静回望,“便是娘娘不说,我也是要用尽心力一步步好好活下去的。” “你会的。”皇后偏首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回响在梅林的声音带着预言般的笃定,“早些回去吧,兴许正赶得及收下一份赠礼。” …… 青石板的宫道已多了三两往来宫婢,沈惊鹤小心地一一避开她们,顺着原路从开向后院的偏窗翻回了内殿。他一手撑着窗边轻盈跃下,脱去外袍,仔细摘干净了衣角沾上的花叶,这才带着三分刚起身的慵懒推开了殿门。 外头回廊上遥遥候着的成墨见内殿有了动静,连忙一路小跑到了他跟前,“主子,您可是醒了。这可真是奇了!昨天我们怎么求都见不得一面的司珍司制两房,今晨竟主动派了宫人将份例送了来!” 沈惊鹤略带惊讶地睁了睁眼,下一刻便反应过来这就是皇后所说的赠礼。他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偏了偏首,“可着人打点妥当了?” 成墨一边唤人继续有条不紊地排开东西,一边凑上前答道:“司珍房东西一早便送来了,呈了兽首纹银带钩四件,玉螭纹韘形佩两对,玛瑙扳指一对,錾花翡翠簪两件,云纹玉瑗一件……碧珠昨日去司制房时连正门都进不去,今天他们却自己齐整备下了整套份例,共四时朝服与常服各六套,菱纹深口靴四双,玄纱罗玉扣幅巾四件,白铜透雕双鱼式香囊两件,花鸟斋戒折扇三把,紫绣抹额两条,安息香六匣,苏合香四匣……奴才俱已交代他们收拾妥当了。” 说着他又略带苦恼地挠了挠头,“不过司设房和司膳房到现在也还没动静,也不知还会不会遣人送了东西来。” “无碍。”沈惊鹤怡然摇摇头,“送不送亦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你且不必挂心。” 成墨偷眼瞅了瞅他,叹了口气低下头。这二司送来的东西虽也是比照着皇子份例来算的,倒也无甚疏漏之处,但却算不得精贵,品相亦称不上多好。也就这六皇子有气量浑不在意,他们做下人的看着心中却是微微有些难平。 沈惊鹤看着他低眉耷眼,神色恹恹,难得生了兴致开口提点一二,“比着如今的份例,日常生活倒也一时不成问题。我一个新入宫毫无根基的皇子,若是一来便鲜衣怒马,翠饰轻裘,别说这本就不合常例,便是那几房当真肯送来,你却又敢往身上套?” 成墨本就机灵,此时圆溜溜两眼一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转脸又挂上了笑嘻嘻的表情,“倒是奴才迷瞪了。主子您方进宫便看了个明明白白,真是天生聪颖,如有神通。奴才纵是比您在宫中多虚待了几岁,却也是拍马都远远及不上半分的……” 沈惊鹤听着他一通天花乱坠的谄媚,轻巧飞了个白眼,倒也懒得与之计较。这般吊儿郎当的举动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