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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是你叫我以后莫言来路,更别说出师门名姓,我这才七百年来一直不曾对外人道语。” 除了和朱悟能彻夜相谈那日,因被说中心底心思而暴跳如雷再难自控,一时泻了秘密出去,他对其他人甚至唐三藏,都不曾提及和解释。 至于菩提为何叫他别向他人提及师父名姓,孙悟空只当自己悟性不佳,功夫不好,那人恐自己污了师门名誉去。 唐三藏却摇了摇头,面容温和,“若我真是他,断不会如此作想。叫你不报师门名姓,应是想让你割舍一切,独立于世,自主地闯荡天地之中。” 孙悟空虽叫菩提生了尘念再也不能成仙得道,却是他毕生唯一如幻光叫人奔赴逐往而蹈死不顾心意已决的火焰暖意。从他捡回孙悟空那时起,便已对或明或暗的未来有了些许了然。又怎么会怕那人污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师门名誉? 菩提是不会后悔的一个人。他的一生就如同长路直道,目光清明踏前而行。不像今生的他,多番枯枝掩映的岔路,迷失于重重抉择中,犹豫不决,失了磊然豪气。 唐三藏终是从纷繁思绪里抽出神来,看着面前那道黑影,心下一定,有了隐隐猜测。 “你可是……当日梦魔?” 那夜之事,除天除地,除他除孙悟空,便只剩这梦魔知晓了。 果不其然,那黑影于幽暗里使劲点了点头,声音听来很是激动,“不错,正是在下!当日我一时入了迷障,竟妄想吃法师长生不老rou去,特来此赔罪,还望法师宽宥则个!” 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僧人都肚有大量,可唐三藏记得那梦境里这梦魔一口一个和尚秃驴,和如今毕恭毕敬的“法师”对比鲜明。要没那场荒唐梦境,他许就无法知晓前尘往事,可却也正是这梦魔,控制着他对悟空行了虐待之举。 唐三藏心下浮起层层思潮,虽说不动声色,终究还是声音半凉。 “不必虚礼,你直说吧,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那梦魔迟疑着,看看唐三藏又将目光转到地上,犹豫半晌后终是咬牙沉了音。 “我这番投奔,乃是有一事求法师!” “何事?” “有个不知来历的妖怪,有通天彻地之能,神通广大非凡。小的本也是吞噬噩梦为生,不曾作害人间,却不料那妖魔找上了我,仅凭三言两语便动摇了我心神,说他能予我滚滚不绝浊气,只消我能制服齐天大圣并取得长生不老rou,更是能赐我匹敌神佛的非凡力量。小的一时迷失心智,便答应了他……”梦魔说起那人,磨牙凿齿地摇了摇头,“哪想到事败之后,他对我拳打脚踢,动辄怒骂,最后更是要把我孕育着自小修行所有力量的内丹给夺去!我不敌,这才沦落至了今日地步。那妖魔既是我的死对头,也是法师你的大敌,还望法师能收容我,一道除掉那可恶至极的妖怪,报得大仇去!” 一般妖怪没了内丹,许就奄奄一息消散天地了。可那人或是没料到,梦魔不仅没死,还背叛他投靠了敌人。毕竟梦魔梦魔,从不靠内丹存活,而是以梦为生。只要众生还有梦,他便仍旧如一线烟火执拗存在于世间。 唐三藏心头一沉,转过思绪,“你说的那妖怪……你可知他真身面目?” 梦魔摇了摇头,不住叹气,“他向来黑袍示人,行踪隐蔽。我连他样貌都不曾见着,又何谈识他真面目去?” 如此隐于暗处的敌人,若不除,确是心头大患。 唐三藏叩着掌心,思索间沉默不语。而那时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他们遇到的或多或少的妖怪,都曾受过那人控制,譬如通天河鱼怪,又譬如……此时在他囊袋里呼呼大睡的红孩儿。 唐三藏神情微动眸色复杂地看着梦魔,沉思良久后终是点了点头,应下此事,“我答应你。” 他解下行囊,“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事,入我锦囊专心修行,此生不得再生恶心做恶孽”。 梦魔大喜,当即点头,咻地一声飞入囊袋之中,化为和尚役使之物。红孩儿如何对白骨精道“哎快看,来了个丑八怪!”暂且不提,唐三藏正佩好锦囊之际,不料林外传来一声大喊,震散了原先昏昏欲睡栖在枝头的倦鸟,四下扑闪乱飞—— “师父,不好了,你快回来啊!大师兄跟着白龙马跳河啦!” 第51章 鼍怪敖陀陀陀陀 敖烈是一条白龙马, 他驮着那个叫唐僧的走过了千山万水。 他旁观着唐三藏和孙悟空之间的恩怨纠葛, 也倾听着朱悟能和沙悟净的夜深低语, 他看遍了师徒四人的求而不得, 可却从来不发一语。 不是他没有个什么过往。只不过,他的秘密太深了, 像口暗而冷的井。 他想他这辈子, 都不会将这个秘密道出口。 有些秘密适合当作土壤,栽植光鲜亮丽的假象,还有些却生而便带着腐朽气息, 最适合带到棺椁里一同死去, 化为衰败尘泥。 “来我这儿,来我这儿……” 当耳旁响起隐隐呼喊之时,敖烈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身边水色浩荡, 可他听着那诱他前行的清亮声音, 错觉之中仿佛踏入记忆瀚海, 每道波澜都缱绻着褶皱回响。而念念不忘的风月旧幕里,模糊了面容的那人站在清耀天光下,笑容热烈如花绽放地向他招手。 “敖烈, 我在这儿呢。” “嘶……”脑仁有一瞬间的疼痛, 心脏仿佛被挤坏的水泵, 一跳一跳间牵扯筋络拉离血rou。敖烈皱着脸变回人身,抖动着身躯捂着胸口, 口中溢出一两声低吟。 却一开口便消散在无垠水底。 他已经有好几百年不曾回西海。也有好几百年不曾想过那人。 前尘遥阔如前生。鹰愁涧抹杀他大好年华, 却也予他安身之处逃避挣扎不休的内心。 他安慰着自己, 不会那么巧。不会那么巧。 那人如今应过着自在快乐的日子,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先前拴在树边时,敖烈冥冥就听到有人在唤他,声音熟稔似浩荡长波,一个激浪下便把他彻底攫获,心神沉溺难以自拔。 他被引诱着跳入河中,寒水冷意一股脑涌上来,有了片刻清醒。此时他在这深幽晦暗的水底缓缓向前游着,身旁是从洪荒蔓延至末劫的阒寂,心底是层漪渐泛的犹豫迟疑。 “呼噜噜……”身后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似是有谁溅着水花不住往这儿游过来。敖烈没有在意,只直直往前潜游,感受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同类气息,是属于龙族之间的共鸣。 正是那道似曾相识的振鸣,叫他心下发慌发热,再没了平日的自持和默然。他想着那人,气息渐窒,如同海草淹没堵塞了胸口,沉压压的难以呼吸。 身前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