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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柔软细长的头发搭在陆谦胳膊上,像某种小动物的触感一样。 陆谦轻轻把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他不打算再睡,靠在景言平时坐着的椅背上,望着窗台思考着一会该说的话。他抽出烟盒,床上的小人咳嗽了一声,他又放下了。 七点多的时候,林景言醒了,他似乎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让他动弹不得。他还在自己家,那也就是说昨晚的一切真的是个梦吧?是因为去了墓园所以又梦到了医院吗? 他疲倦地转了转眼睛,看到了一直望着他的陆谦。林景言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很惊慌,惊慌的末端则是感到冷。小叔叔在这,那意味着—— “要喝点水吗”,陆谦端着水杯走过来,林景言盯着他一动不动,仿佛四肢都忘了如何运作。陆谦拿了会儿水杯,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景言,我很抱歉。你爸爸昨天晚上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了。”他最后还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说了出来。 该怎么说呢?陆谦想,无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感觉得出眼前的孩子并不是承受得住悲伤的人,更何况一年之内两个最亲的家人离世。但他并不想费心做过多婉转的描述,尤其是这个场景昨晚已经在林景言面前亲眼发生。 景言听他说完仿佛找回了行动能力,他曲起了腿,把头埋进了膝盖和手臂围成的窝里。他很冷,手臂并不足以抵挡外面的冷,他知道避无可避,任何已经发生的事都无法被阻止,但此刻他只能祈求自己身体所给予的这一点点温度。 陆谦看着他在隐忍地哭泣,微光下颤动起伏的瘦弱的脊背,听着他发出对于小孩来说过于粗粝的喘气与哭咽声。他知道也许自己离开这个房间林景言能得到更大的纾解。 但他坐了下来,第一次没有经过小孩子允许就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很难受,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我也很难过,”掌心下埋着头的景言没有动,“你把班主任手机号给我,我去给你请假。” 林景言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你认识你父母的什么亲戚吗,我来替你联系。”陆谦并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他拿出解决案子的状态面对目前的状况。景言动作很大地偏了偏头,从他的手掌心里滑开,陆谦看到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胳膊不放,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陆谦站起来打算去订点吃的给他。打开房门前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回头瞥了瞥,景言从胳膊里微微抬起头来看他,第一次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一双眼睛比他熬夜之后还要通红,水波里有让人心酸的脆弱。 就那么一瞥,陆谦感知到他散发着无法抑制的绝望,他回过头打开门离开了。 陆谦站在车库前抽烟,外套口袋里放着医院给他的林远森的手机。翻翻通讯录,林老师的联络人少得可怜,他给其中几个不认识的姓名发了信息想确认是不是他的亲戚。也许是无用功吧,哪怕是关系最好的朋友,陆谦也从未听过他谈起自己其他的家人。 那又如何呢,陆谦吸了口烟想着,就算是从没联系过的远房亲戚,他动用点关系查查也是很简单的事,家里那个小孩总归不能放着一个人生活的。 “我会给你找到能照顾你的人的,”回去就这么说吧。陆谦又抽了一支。 送餐员到了门口按下门铃,还没等陆谦走过去,林景言打开了门。陆谦走快两步,接过两个袋子挡在林景言身前,小孩抬头看着挡住门的陆谦,拿一双充满血丝的杏眼望着他,陆谦皱着眉,他想问“你为什么总是不问清门口是谁就开门了”,但他听见自己说, “景言,我找不到你其他亲戚,你愿意住到我那去吗?” 第4章 景言站在门口说不出话,他看不出小叔叔的表情是否把他当作一个推卸不掉的负担,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更无力再去猜测别人的想法。小叔叔动了动,走进餐厅拉开椅子,遥遥地对他说,“先来吃饭。吃完饭慢慢想,我去给你请假。” 桌子上放着四菜一汤,飘着几缕热气。林景言并不饿,浑身僵硬且麻木地走向餐桌坐下,陆谦把汤碗放到他面前,“先喝汤,”他抬头看着陆谦,小叔叔没有给他多余的表情,回视着他。很快他低下头来,就着眼泪,汤的滋味没有尝出来,胃暖了,头还是很痛。 陆谦盯着他喝了几口汤后离开了餐桌,站在客厅打电话。景言隐约能听出他在联系学校的老师,他一点都喝不下了,站起来的时候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很大的声音,小叔叔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打给医院。景言跑上楼梯躲回了房间。 他并不想这样对陆谦不礼貌,可是他太害怕了。他很想爸爸,他觉得失去了和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方式。陆谦没有给他任何缓冲时间,逼迫着他做“该做的事”。景言觉得自己站在白茫茫的无边雪地中,小叔叔走过来问要不要和他走,可是又能带他去哪儿呢? 四周都是雪,走不出去的。 他蜷缩在床上流泪,有什么东西硌着了,他摸了一下——是一盒薄荷糖,是昨晚睡前还缠绕在他周围的气息。从那天第一次闻到薄荷味开始,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样快。 “笃笃”,陆谦敲了两下门,似乎认定林景言不会回应自己走了进来,他坐在床边看着逆光下全身藏在被子里躺着的小人,手指无意识碰了碰被子,“你不想走,想在这住的话,我会请人照顾你。你爸爸的财产我会整理清楚交给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联系我,”他的语气沉稳又冷静,像寒冰里唯一的指引,“你爸爸是我的老师,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景言在被子下动了动,似乎是憋得热了,伸出一只透着粉的手。陆谦看着他手心里被指甲划破的口子,又莫名加了一句,“你喜欢楼下那个花园,我会找花匠回来打理好。”你想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我都能给你安排好,他心里默念了一句,站起来打算离开。 有什么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陆谦低头看着林景言那只瘦小的手揪着自己的外套,轻轻用力就可以扯开。“小叔叔....”,景言哑着嗓子看着他,只这一句就再说不出别的了。也许是水份缺失得太多,眼泪还在流,但不似清晨那样擦不尽。 陆谦站定沉默了一会儿,蹲子,把景言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视线和他齐平,“你睡觉,我去收拾东西,晚上我们再走。” 傍晚时分林景言坐在车里,只抱着书包,小叔叔说拿重要的东西就可以,剩下的他会找人来处理。陆谦还在外面打电话。他盯着花园发呆,前一夜的风雨让花盆东倒西歪,葡萄藤架子也掉落了几根。刚开的花大概也谢了吧,他转过头不想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