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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微侧着头, 眼波温淡地睇视了她一眼,语气存疑。 身边儿小姑娘打从宫里出来进了雨花街就东张西望的,心细如他, 自然轻易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温润的音嗓儿悠然飘入耳, 惊得姜柠蓦然敛神,水亮的明眸暗自悄然转了两圈儿, “回殿下,臣女在想这坊间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殿下素日里总是这般独自游弋, 想来老祖宗与德妃娘娘该着实是难以安寝了。” 还能是找什么,只不过是姜柠实在担心又如上回那般刺激,稀里糊涂地被无辜牵连, 稀里糊涂地送了小命。 所以在暗地里试图寻找刘清洵的影卫,可惜结果不如人意。她努力寻了良久,最终确定这位“殿下”当真是心大,遇刺之后竟还执着于独来独往。 …… 姜柠将这话在心里颠来倒去的酝酿了番,说得委婉而隐晦, 可刘清洵是何等的聪明人,只潦草地听一耳朵,便明白了这话底下暗含的醉翁之意。 他忽然笑了。 继而出其不意地未接招,反倒另辟了个话茬,云淡风轻地倏忽丢了一句:“真正难以安寝之人,怕是此刻正禁于冷宫里反省悔悟。” 姜柠未曾料及他会出此言,着实惊愣了番,不觉明历地猛然抬头。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不慎望进了他似笑非笑的眸眼里。 刘清洵拢袖而立于她身侧,何须多语,只单单那身绀青华服便将他衬得愈发俊挺,清隽如晨昀碎雪,温雅似霁后青岚。 他轻淡地勾着唇角,扫量着姜柠的目光平和无波,但也深沃,深亮而曜沃。 甚至还裹挟着几分过分朦胧的,饶有兴趣。 姜柠这才发觉,这日刘清洵与自己皆穿得是蓝色,最深的那种蓝。 两人并立一处,实在是眨眼的很,难怪这一路惹了路人频频侧目。 “只是可惜了先太子妃,正值如花似玉之龄,方入东宫不过一载春秋便遭此沧海桑田的变故。想这往后大半生的花样芳华大抵是难捱得紧了。”姜柠抿了抿唇,略放低了些音色,轻言细语间微透着几丝唏嘘。 “所以你可怜她?”男人扬了扬眉宇,唇畔笑意未收,尾音轻勾:“还是你觉得,她有冤?” 姜柠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不冤,也并非是可怜她。”她答得果断而干脆,丝毫没有犹豫可言。 “太子妃一位,日后必将执掌凤印,一统六宫。如此位尊权重之人,大是大非面前,却不能恰到好处的警醒提点。任由储君一意孤行,步入歧途,直至穷途末路。这便有失,是大不韪,终是担不得母仪天下之誉。因而是非正义之上,人人批判她,讨伐她,无可厚非,并无什么冤屈可言。” 她言及此,将话头稍顿了顿,而后一手环胸,另一手支着下颚,眉眼低垂了下,思忖片刻方道:“只是……” “只是什么?”刘清洵接话问道。 “只是臣女在质疑她不深明大义之时,是以万千百姓的身份。可同样身为女儿家,臣女也会觉得有些惋惜,毕竟一个小姑娘的大好年华从盛绽到枯萎,不过须臾。”她说这话时略微耸了耸肩,跟着弯眉一笑,长卷的眼睫翩然上掀,歪头看向他。 男人良久未语,垂眼凝着身旁的小姑娘近半晌。 刘清洵从前鲜少与人去剖析一些事情的本质。因为聪慧的人不必说透自然便懂,愚钝的人说得再透也还是愚钝。 可他却并不反感同姜柠切磋探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姜柠出其不意的独道见解,让他认可。 就像从前,他只知道姜柠是个逻辑缜密,进退有度的姑娘。 而现在,他又见识了她的深明大义,和换位思考。 也就是现在,他又进一步认可了将她“娶为正妻”的想法。 见刘清洵始终沉默,姜柠不由地在心里琢磨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话,就在这时,身侧的男人倏然开口,扔了个让姜柠措手不及的问题出来。 他说:“若是要你来坐这太子妃之位,你该当如何?” ???! 姜柠懵了,懵得很彻底。 这是什么问题? 这种问题为何要问她? 这样的问题叫她如何作答?她又有什么资格作答??? …… 空气中忽然有几分诡异的沉默漫了上来。 原本两人站了这人群熙攘的广众之下,大肆畅谈东宫废黜便已是忌讳。再瞧瞧刘清洵今日抛出的问话,前有“何为明君”,这会子又平白问了句“太子妃”,一个塞一个的意想之外。 姜柠想,若不是他当真百无禁忌,那便是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爷,嫌她命长。 正当姜柠有些踌躇之际,忽见那河畔两旁的卖灯商贩已搭好了油纸棚,且早有公子佳人四五成群地凑了前去挑选起来。顿时眸光放亮,伸手指了指前头,对刘清洵道: “殿下快瞧,那灯贩跟前儿都挤满了人,若我们再迟些去,那些个结实又漂亮的物什可都要给挑没了。” 刘清洵并未立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而是又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眼,最终他决定暂缓方才的话茬。 不管眼前的小姑娘是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亦或者是她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而逃避他的问题, 他都选择了允许。 选择,向姜柠湿霭润泽的眼眸里盈着的一汪水亮而短暂妥协。 “好。” 他应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去买回来,你就站在这桥上原处等我,以免街市人多冗杂。” 姜柠还未等出声,刘清洵已转身朝桥下走去。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位爷打走之前就有些奇奇怪怪的。 ———————————————— 有人发话了站在原地不准动,姜柠自然只能规规矩矩地不敢乱跑。街市已是擦肩挨惹的鼎沸时候,估摸着等刘清洵返回来还得个半柱香的功夫。 绷了一整天,这会子好容易得空松一口气。 姜柠缓缓移步至桥边儿,弯腰趴在栏杆上,将身子重心整个倚了上头,一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地观赏着桥下的盛世繁华,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徒然间—— 河边丹枫树下的一道身影猛然闯入她的眼帘,旋即引起了姜柠整个人的注意力。 昏暮沉沉,倒钩新月,寒清若琨玉。 携着秋霜的大片华光杂沓而下,少年挺拔如松的遒劲身形静立,半隐了簌簌缱绻的月光里,锋芒收束,星辉暗敛,柔韧又清绝。 他眉眼寡淡,却掩不住一身惊雷雨落的冷飒,犹万峰横卧,百川浩荡,像极了人间失火。 是唐忱。 连随风翻飞的发梢都泛绕着无限冷峭的剪影,只能是唐忱。 浅浅摩挲着下颚的纤指微顿,姜柠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