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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宁的手。 这两只手是长久地曾经握在一起,仿佛天生就应当永远十指紧扣,熟悉又甜蜜的感觉,令他想起五月里的那些旧时光。 那时罗晓宁怎么也不肯回家,他的状态在梁旭和家庭中来回拉锯。回家之后总是变坏一些,见到梁旭又好一些。而梁旭每次送他,都恨不得半路把他拐回家去。 梁旭开玩笑地在计程车上问:“不回家了好不好,去哥哥家住。” 罗晓宁立刻想说好,想了一想,还是摇头:“不去。” “哥哥家不比你家好吗?” 罗晓宁居然懂得支开话题,他支吾了半天,忽然说:“哥哥,我想让你带我出去玩。” 梁旭很是意外:“去哪儿?” 罗晓宁又说不出来。 梁旭向车窗外望一望,正巧走到雁塔西路,就快到他学校了,他向司机唤了一声:“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罗晓宁懵懵懂懂地跟他下了车,梁旭握着他的手:“这是我的学校,是哥哥不细心,从前也没带你出来玩过。” 罗晓宁不说话,胆怯地,他地想要挣开梁旭的手,可梁旭轻轻钳着他的手腕,于是怎么也挣不脱。 梁旭并不多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也不顾旁人飘来的眼光。 “来。”他引着他向前走。 罗晓宁一路惊奇地张望,他无名地感受到高等学府四围幽静的气息,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这一条路上满是蓬勃的春意,高大的槐树沿路投荫。 五月里,槐花开着。 他到底还是有点小孩子脾气,没一会儿,羞涩和茫然就都忘了,他撒开梁旭的手,往路边的壁画跑:“哥哥!是马!” 这一次不是拒绝的推开,只是忘形的撒欢,所以梁旭不再拉着他,他站在罗晓宁背后,弯腰向他道:“这是昭陵六骏。” “赵琳……六俊是什么?” “是唐太宗的六匹马,唐太宗死了,就把这六匹马也陪葬了,埋在太宗脚边上。” 罗晓宁听得有些怕,但唐太宗他知道,梁旭和他提起过,虽然记不清是什么大人物,但总之梁旭令他对太宗有很好的印象。 “为什么要埋在脚边呀?”他摸着墙上浮雕的骏马。 “因为太宗喜欢它们,它们也喜欢太宗。太宗战场上打仗,这六匹马陪着太宗,一起出生入死,是最好的朋友。” 罗晓宁听得出神,他睁大眼睛,瞧着壁上的特勒骠,雄健非常,虽然是浮雕,自有一种踏破千军的神骏。 两人手牵着手,一齐慢慢走着,一面一面壁画看过去,看画上记叙的骏马生平。看了飒露紫,又看白蹄乌,盛极而谢的槐花在他们身后洒了一路。 罗晓宁到底是刚做完复健,腿脚无力,走到半路,就蹲身下去。 梁旭也蹲下来:“我背你。” 这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梁旭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背起来了。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也不看画儿了,只是沉默地走路。 他们前方是望不到头的、绿荫的长街。 “哥哥,我死了,也要跟你埋在一起。”罗晓宁忽然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梁旭平时是不把这个话放在心上的,这一次,他停住脚了。 “晓宁,你不懂喜欢的意思。”梁旭缓缓道:“哥哥也喜欢你,但是和你的喜欢不一样。” 这一句话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人生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 罗晓宁似乎被他噎住了,他们又向前走,过一会儿,罗晓宁轻声细语地在后面说了一句:“一样的。” 说着,他抱紧了梁旭的颈子:“你怎么喜欢我,我就怎么喜欢你。” 梁旭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情,只是一种甜美的、渴望的情绪攫住了他,这句话从他心地莫名其妙地滋生出来,然后仿佛春蔓一样,缭绕着,迅速地长大了,开出花朵,又发出声音来: “晓宁。” “嗯?” “……我想亲你一下。” 罗晓宁大概也愣住了,他们俩停下了脚步,而罗晓宁的手并没有松开。 过了许久,梁旭听到他小声的回答:“好呀。” 这声音像在梦里似的。 他们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好像极其自然地,他们认识了、靠近了、不知不觉地就想要这样做了。雁塔西路的车流像春水一样宁静,并不拥挤,也不吵闹,人流和车流都被茂盛的槐树笼罩起来,这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爱情而存在的道路。 只有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头隐秘地啁啾。 梁旭茫茫然地回过头,恰逢罗晓宁也怯生生地靠过脸来,他的脸前所未有地红润,充满生机勃勃的血色,他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可爱,还含着一种往日里不常有的,清甜的娇艳。 梁旭不敢看他的脸,他的心无规律地急跳起来,罗晓宁孱弱的心脏在也他背后一齐跳着。他闭上眼,向那张脸上吻过去——柔软的、薄薄的,是嘴唇。 一股药气,错觉般的甜而苦的味道。 他攥着罗晓宁的手,一动不动地吻他,有一截湿润的舌尖碰在他嘴唇上,像鸟沾了泉水的翅膀,也像槐花飘下的露,慢慢地、慢慢地,所有苦味都褪去了,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甘甜滋味,在两个人唇间渡来渡去。 一朵槐花掉下来,落在他们唇上,只是轻微地一点震动,把他们吓得分开了。 倏忽,他俩互相瞧着对方,涨红了脸,又都笑了。 “是槐花。”梁旭讷讷道。 “掉下来了。”罗晓宁也傻头傻脑地跟着叙述。 他们仰头去望那一树笼盖青天的绿槐,无数雪白的花朵缀在繁枝间盛放,他们望着,望着,又都看着彼此,静悄悄地,他们含着害羞的笑,闭上眼睛,又吻了第二次。 世界都安静了,连鸟雀也都不存在了,他们站在这条满是槐花的路上,一个背着另一个,只听到嘴唇触碰的微声,和花朵震颤的声音。那条路如此漫长,仿佛一生也不会走完,而那五月的槐花仿佛永远也不谢一样。 第63章 风中沙 梁旭在病房里呆到了黄昏。 没想到邹容泽会在外面等他, 邹先生靠在走廊上, 臂弯里夹了一本精致的画册。见梁旭出来,他向梁旭优雅地挥手。 “——邹大哥。” 这一声把邹容泽雷得不轻:“大哥?” 梁旭也迷茫了, 于是顺着房灵枢的辈分称呼:“邹叔叔?” “OK、OK, 还是大哥吧。”邹先生汗颜:“为什么要这样强调我的年纪?” 经典的双标狗, 他叫别人“年轻人”,却不肯让人家把他叫老了。 两人觉忍俊不禁, 他们并肩行向花园, 一路踏过长安薄暮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