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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色十花绫罗官袍,系着银銙细腰带,戴青黑色交角幞头,抱着卷轴长身玉立,隔着三丈远,薛棠都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极度绝望的。 薛棠脑中轰然一声。 这里是翰林院,而此时正值傍晚放衙之际,他们“很巧”地遇上了准备出宫的郑湜。 郑湜朝两人作了一揖,转身踉跄地走了。 薛棠捂了捂自己的嘴,愣怔在原地,愧疚与后悔如潮水般席卷了她。一个温热的大掌摸了摸她的头顶,蔺湛含笑的声音在她耳畔道:“真乖,那我便放心了。” 他低头对上薛棠的眼,却微微一愣。 少女随即移开目光,眼眶一圈泛着薄红,偏头躲过他的手,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提起裙角走了。 蔺湛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何时突然从一只兔子变成了长獠牙的兔子,居然敢拿眼神剜自己,心里莫名有些膈应不爽,拿出腰带里的手帕,心烦意乱地扫了一眼。 …… 因为此事,薛棠整晚没有睡着。一则,在考虑那块手帕的来历,二则,终究对自己“恶语伤人”有些愧疚,再则,搞不懂蔺湛此番大费周折的意图。 这回她没有像上次在华清宫那样贸贸然将下人们喊到自己面前,那样是白费功夫而已,谁会傻乎乎地自己承认。她回忆着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人,绿鸳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定没有问题,她十岁生辰那天,崔皇后倒给她送了三个十四五岁的侍女,会是她们吗? 就算查出来,她也不能置之于死地。 薛棠将浑身都蜷缩在被窝中,将近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的时候,把一床被子都踢了下去,全身都被浸泡在冷汗中。 “县主,你又做噩梦了,小心着凉。”绿鸳忙跑过来,将地上的被子抱起来拍干净,重新裹在她身上,对其他几名侍女道:“把洗漱的热水端进来,准备早膳。” 薛棠抱了抱肩,大半个月来都是一夜无梦,这回又来了。 她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一名穿青色襦裙的婢女正把铜盆端进门,她是崔皇后身边的人,好像叫……素雨。还有一名穿浅粉色襦裙的叫素雪,拿了一块热手巾走来,“县主,擦擦汗吧。” 薛棠脸一偏,冷声道:“你走开!” 素雪一愣,“县主你怎么了?” 薛棠紧绷着嘴角不说话,绿鸳叹了口气,“素雪jiejie,你先忙别的,我给县主擦汗。” “好,小心些啊。” “县主,别想那些事情了。”绿鸳给她掩着鬓角的汗,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那郑公子今早被陛下辞了翰林学士的官,贬去安定县当县令了。” 薛棠眼神一动,“怎么回事?” 绿鸳道:“婢子听闻他被弹劾了,郑公子那样的人物,想来被人诬陷也觉得忍无可忍吧,索性就挂冠而去了。” 薛棠叹了口气,对郑湜也多了分同情,隐隐觉得这仿佛是蔺湛设的局,像上回那样诱着他往里面跳。 她不过是被利用了一回,那又能怎样? 不只郑湜被贬,那工部尚书徐琦也被贬为了岭南太守,不为什么,大云寺的事总得有个背锅的人,皇帝不能认错,而古谚有云“君水民舟”,同样也不能一味苛责百姓,那就只好去整治当初提这法子的官员。 长安城外的霸庭内,杨柳已经枯了,只剩下一地萧瑟的秋叶随风乱舞。徐琦替皇帝背了黑锅,虽败犹荣,而且还是崔见章的人,指不定有东山再起之日,前来送行的官员还是不少的。郑湜更不用说,朝中谁身上没几张弹劾的折子,但像他这般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还真不多,好好的翰林待诏不去做,非得去那穷山恶水之地,除了少数势力眼不以为然,清流们皆对其赞不绝口。 本以为郑延龄会大发雷霆,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也同意了。郑延龄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说犬子年幼不经事,在翰林院死读书终是成不了事,不如让他外放历练几年,知百姓贫苦,才可为百姓着想,而不是空谈误国。 父子俩在霸庭内简短地谈了几句话,郑湜知道父亲一贯惜字如金,微言大义,剩下的便让自己去琢磨,也不多做惜别之情,便上了出行的马车。临走前他无意间往远处一瞥,见到城门处有一抹浅绯色的窈窕身影,戴着帷帽骑着马,不由得一愣,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期盼之色。 又想到她当日那番决绝的话,心里经不住又完全冷了下去。 郑湜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对着郑延龄夫妇作了一揖,“父亲,母亲,儿子走了。” 马车辚辚起行。薛棠这才放下了帷帽的白纱,牵着马慢慢走了回去。几番犹豫,还是没有冲上去解释,这种事无意便是无意,解释只是越描越黑而已。 薛棠不自觉走到了西市,路过的还正正是当日她买灵缇犬的地方,想到灵缇犬,她就想到蔺湛,想到蔺湛,又想到昨晚那个噩梦。天啊……这是有什么预兆吗?怎么总是出现在她最倒霉的时候做梦。 东宫汤泉殿。 少年泡在热水中,闭目养神,忽地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他睁开眼,幽黑的眼眸掩在腾腾热气后,好似变得一丝光彩也无。蔺湛面无表情地盯着汤泉殿顶的金虬玉兽,不知过了多久,将池边的一块手帕拿起来,上面的字迹小巧秀丽,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大开大合的气度,反而有一股俏皮之态。他用指尖抠了抠金线,把玩了一会又觉无聊,随手扔在一旁,阖上眼眸闭目养神。 一只玉手缓缓抚上他瓷石般光滑的胸膛,见他半分反应也无,似是睡着了,玉手更大胆了些,慢慢伸向他小腹。 蔺湛忽地睁了眼。 跪在池边的女人穿着水红色的诃子,一袭薄荷绿的纱衣若隐若现地笼罩着凹凸有致的酮体,见他醒来,下意识缩了缩手,甜美的声音宛若天籁,“殿下,是皇后让奴……啊!” 蔺湛捏住了她的手,也是用的昨日一样的力道,或许那时候更重一些,因为当时是下意识的攻击状态,完全由肌rou去主导着自己的思想。那女孩单薄的手腕像纸片一样脆,疼得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真有那么疼? 他手中用力,直到“咔擦”一声,白胡子医官所说的骨头断裂,大概就是这个声音。 蔺湛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