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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柏路,李慎的府中。” 黑帝斯噗哧笑出了声,不只是他,在座不少人一听见李慎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想扶额。被李铁衣注视的庚衍垂着眼端起茶盏,默不作声轻轻啜饮。 “天一亮,他们就要进城迎回圣女。”李铁衣缓缓坐下身,苍老的嗓音在殿中静静回响,“倘若我们不许,那便硬闯。” 王紫云挑起了眉,黄沙俯身拍了拍裤腿,这世上最凶也最狂的一群人的首领坐在这里,听笑话。 “那就叫他们闯闯看。”蓝旗的浮屠擦燃火柴,将唇中咬着的香烟点着,眉也不抬道,“大光明宫,十二圣骑?很了不起吗?” 王紫云磕了磕烟杆,第一个笑出声,随即满殿哄然大笑,笑声几乎要掀飞了这殿顶去。 黑帝斯看向身旁的李铁衣,目光中有唯彼此能懂的探询之意。 李铁衣摇了摇头。 “无谓之战,能不打便不打。”待众人笑罢,他拍了两下桌子,淡然开口道,“那圣女留在城中,终究是个隐患,给他们接走也无妨。” “可长安,也有长安的规矩,容不得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进城可以,十二圣骑,留下一半的脑袋。” 他一一看过桌边人。 “我这个决定,你们有意见吗?” ……………… 北地深处有一种野兽,名叫祜,毛如雪绒,松软暖和,遇水不侵,遇火不燃。 副官上个月从北地商人手中拿到了一匹上好的祜裘,被海棠看中,拿去给李慎缝氅衣。这祜裘极难缝制,稍有线痕勒压,便会露在表面,而海棠拿到的这一匹,可能是路上颠簸保存不当,皮面上许多地方已有了瑕疵。 她将它里里外外细细清洗了一番,挑好日子晾了三日,然后用梳子将皮毛理顺,再将瑕疵处挑出,循着合适的尺寸裁剪成所需的料子。而缝制时,为了不留痕迹,她用的是压针的法子,将线穿于皮内,并不穿透,但这样便不够结实,所以她将每一处连接点都反复走了三遍。 雪白的大氅静静放在床上。 她坐在桌旁。 屋外盛开着一院海棠。 “海棠这花,外面瞧着漂亮,内里却无香无味,寡淡得很,与你倒是挺像。” 初相逢时,是敌非友,那个漂亮的男人,提着一把大刀,杀光了她一整船的护卫,染了血的漂亮脸蛋上,笑容那般可恶。 可他没有杀她。 命中注定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她的生命中出现了这个叫李慎的人,自此,一切都变得不同。 海棠静静站起身,走到房门口,仰起头,看向那轮正渐渐升起的初阳。 ——老天爷终究不肯给她的故事,一个圆满结局。 她无喜无悲,无哀无怒,亦,无怨无悔。 ……………… 雄伟而古旧的城门楼上,长安二字已刻了千年。朦胧的晨光笼罩在青黑的墙砖上,有人从城内缓缓走出。 庚衍身着漆黑的元帅制服,一步步走到如海洋般在城门外铺开的大光明宫十二圣骑士团面前。 他静静看着他们。 李铁衣的决定,没有人有异议,但谁出面去做这件事,倒有点不太好办。不是说在座的人里有谁会怕得罪了大光明宫,问题是,这事还牵扯到另一个人。 他们宁可得罪十个大光明宫,也不想去招惹李慎那条疯狗。 于是庚衍,就站在了这里。 大光明宫十二圣骑,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有面容稚嫩的少年,还有女人。被外界连同大光明宫一并神话了的他们,其实也只不过一群有血有rou的凡人。 长安城的意思,已经通过使者传达给他们。接不接受,他们自己看着办。 庚衍负手而立。 冰冷的晨风吹起他灿金的发丝。 没有争执,也没有交涉,十二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停在他身上,脖颈以下,胸口以上。 ——十二个里面,要死六个。 ——谁去死?谁又该活? 庚衍合上了眼。 面容苍老的第一圣骑迈出一步,随后是身为女性的第四圣骑,接着是第六,第七,第九,第十二……六人左手托着镶有耀日纹章的圣骑战盔,右手掌心向上,攥成拳头,用力砸在心口。 并未出列的剩余六人拔出腰间佩剑,同时挥出了剑锋。 六颗人头坠地,庚衍睁开了眼。 他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低下头,注视着脚边滚落的头颅。 “你们,进去吧。” ……………… 木梳一寸寸滑过雪银的长发。 海棠看着镜中的自己。 雪银的头发,冰蓝的瞳孔,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她不是海棠,也不叫海棠。她是光明帝国第六皇女,大光明宫的主人,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 一只尊贵无上的,傀儡娃娃。 一度叛逃出大光明宫的她,回去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有些遗憾,新做好的大氅,看不见李慎穿上是什么样子了。 也罢,他穿什么都不会难看。 脱下身上朴素的蓝布裙子,披上千锦丝的里衣,束起耀日浑天带,揽上明宫凤凰袍。耳边坠瑞环,头戴光明冠,海棠将李慎送给她的那只小花簪,轻轻别进鬓中。 此一去,再无回。 她走出屋外,一步步走过满院盛开的海棠,伸出手,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李府之中静悄悄。 她走过晒着衣物的长绳,拍了拍落在衣袍上的碎叶,经过园中团团簇簇的秋菊,给它们浇了点水,最后,来到那扇朱红新漆过的大门前。 世间千万道门,只有这一道,她不愿出。 别了,我的夫君。 第96章 信 天亮了。 公会的戒严令并未解除,穿着各大佣兵团制服的佣兵们在道路上巡逻布防,好奇心旺盛的闲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往外看,到现在为止公会也没发布通告,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夜里的那些舰队,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风吹猎猎,一只纯白的旗帜出现在道路尽头,旗面上金黄的耀日纹章舒展着光之翼,尽显尊华。一道又一道身披白袍的肃穆身影跟随在旗帜之后,双手抱在胸前,垂目敛容,落步无声。 白色的队伍蜿蜒不见尽头。 他们每前进十步,便要跪下叩首,接着起身,再次前进十步。街边的佣兵,楼上窗里的人们,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支古怪的队伍,而渐渐的,有人从楼上奔向,冲到街边,向着他们跪伏在地,深深叩首。 紧随在前方的白袍修者之后,是由大光明宫六位圣骑亲身扛起的巨大圣辇,辇上半透明的纱幔之后,空无一人。在圣辇后,脱掉了甲胄的圣骑士们举剑过肩,列着整齐的方阵,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