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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子撂在桌上,启开封泥,先喝了几大口给自己壮胆。 没错,就是壮胆。 沈泊如其人,虽说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温柔样,可但凡涉及到感情,那性子就又软又闷,吭哧半天也蹦不出个屁来。 江移舟见沈泊如喝得急,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他难得露出些正经样子:“阿沈,你要对我说什么?” 沈泊如酒量极差,几大口烈酒下肚,烘得他身子暖洋洋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他觉得头有些晕,抬手揉揉酸疼的太阳xue,缓缓神,撩起右袖露出咒痕,眯着眼轻声道:“我答应你要向你解释的,我那时候的确没有发现疫气和纸人,因为...因为我活不长了。” 屋中灯烛明亮,江移舟清楚看见那半圈苍青色的咒痕,像跗骨之蛆那般狰狞地攀在沈泊如的右臂上。正常情况下,神的咒痕生长极为缓慢,千八百年都不见得能长一寸。 但江移舟清楚,百年前沈泊如的身上,可没有这个东西。 不过百年光景,甚至于不到百年时间,沈泊如的咒痕就已经长了半圈。江移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攥紧了,“噌”地站了起来:“阿沈!” 沈泊如似乎没听见江移舟的声音,垂着头,自顾自地说道:“你这次来找我,总说什么‘再续前缘’的话,我陪不了你太长时间。如果你还愿意,那就续。如果不愿意了......那就不愿意了吧。” 不愿意会怎么样,沈泊如没有说。 他趴在桌子上,本来以为自己告诉江移舟之后,卸下包袱,能轻松一点。可是也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他却觉得好难受。 江移舟凑到沈泊如身前,半跪在地上,抬手将沈泊如右袖放下去。他握了沈泊如的手,轻声笑道:“阿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江移舟说着,稍稍抬起手腕,微凉的指尖触到沈泊如的脸。 他凝视灯烛下的沈泊如,一字一顿道:“今后沈泊如在哪里,江移舟就在哪里,好不好?” 平时,江移舟都是一副二大爷似地欠揍流氓样,沈泊如极少看见他露出这么认真的神态,眼神还柔得若一泓清水,直流到心底去。他不禁笑了笑:“好。”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江移舟站起身,他慢慢伸出手,抱住了沈泊如。 桌上那坛子酒还开着,醇厚的酒香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江移舟身上那股浅淡的白莲香气,被烈烈酒气一烘,混成种奇异味道,很好闻,也很温暖。 沈泊如忍不住靠在了江移舟身上,叹息了声。 屋中,一盏灯烛明明,两人久久无言。 这么抱了半晌,沈泊如忽然觉出不对劲来。他还没死呢,眼下这种气氛,怎么看怎么像棒打鸳鸯的现场,孟姜女失了范杞梁,祝英台没了梁山伯,凄凄惨惨戚戚。 沈泊如清醒了几分,直起身离开江移舟,抬起眼望着他,轻声道:“我觉得自己还有救。” 江移舟被他这一声唤回点魂来,但眼神还是透着迷惘,看上去有些傻呆呆的。他忙道:“怎么说?” “息壤。”沈泊如道:“归墟地缝是用我的命封的,我想把五色息壤凑齐了,用它代替那些混沌元气封印归墟。那些散出去的元气虽然无法收回,我想我可以借着它们转生一次,兴许还有救。” 江移舟双眼一亮,他低头看着沈泊如,颤着声音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沈泊如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随即又笑:“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办法,比干坐着等死强。”说着,沈泊如抱起了桌上的酒坛,推门就要向外走。 江移舟跟在沈泊如,唤道:“阿沈,你去哪?” “事情说完了,自然是回去睡觉。” 江移舟闻言,赶紧上前一步把门关上。他整个人堵着门口,放柔了声音:“你刚刚答应我的,你在哪,我就在哪。睡觉这种事情,我们自然要在一张床。今晚月色真美,你就不要走了。” 沈泊如想不明白“今晚月色真美”与“你就不要走”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他看着江移舟,笑了笑没说话,转身把酒坛子重新放在了桌上,吹灭了灯烛。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入屋内。地面泛起银白之色,明亮得像是化作了一汪平静湖水,潋滟着皎洁华光。 今晚月色真美。 时过子夜,沈泊如早已睡得熟了。 江移舟却是睡不着,一颗心都是乱的,侧过身,紧紧搂住了沈泊如,一双眼贪婪地看着 他,似乎想要把这个人的身影刻在心底里去。 片刻,江移舟笑了笑,凑近了沈泊如,感觉到对方呼出来的温热气息落在脸上,痒痒的。 江移舟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沈泊如说,他张了张嘴,那千言万语却只化成了一句:“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要是死了......” 我跟你一起,也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更晚了,今天出去浪来着。第一个小故事就结束了。 第10章 洛水石(1) 第二日清早,沈泊如睁开眼,就看见守在身边的江移舟。江移舟气色不是很好,眼下泛着淡淡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似是一夜未眠。他见沈泊如坐起来,拿来衣服给他披上:“早上凉。” 沈泊如看江移舟精神不太好,问道:“昨夜没睡好吗?” 江移舟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凑到沈泊如身边,没说话。 “矫情,我还没死。”沈泊如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 此时,外面响起轻轻敲门声,报春燕小声道:“神君醒了吗?” 江移舟乐道:“哟,这小姑娘机灵,上道上道。” 沈泊如系好外袍,走到门边。他推开门,却见报春燕双眼通红,她哭花了一张脸,委委屈屈地立在眼前。小姑娘身量矮,沈泊如弯下腰看着她,忙递去一块手帕,温声道:“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谁欺负你了?” 报春燕打着哭嗝,她神情犹豫,嗫嚅道:“上头下通知了,说我监察不力,已经撤了我的职,让我离开邺城。我没地方去了......神君,你还要不要跑堂的?” 沈泊如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默许了。 报春燕摇摇头:“我没有名。” “你一个小姑娘,不监察这些破事了也好。燕子嘛,就应该自由自在的。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叫三宝吧。”江移舟走过来,他拍拍沈泊如,又指指自己与报春燕,笑道:“大宝,二宝,三宝,以后我们三个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了。” 报春燕胡乱抹了抹眼泪,她笑了笑,才说应答。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也不哭了,咬牙切齿道:“姓江的别想占我便宜,谁要当你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