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 青丝长
二百三十四 青丝长
也不知道这人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使不完的牛劲儿。才不过略略一歇,应向离就又贴过来。半跪下的悍实腰身挺得笔直,他眉眼弯弯地示意梁曼快上来。 梁曼怀疑这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有可能是做骡子做上瘾了。背个人也能把自己背的那么开心,一直笑。 她摇头表示太热了不去。 应向离将下巴和手掌搁在她膝头,浅笑道:“那我再背你去树梢。那上面最凉快。” 树梢…你怎么不带我去天台呢,那上面风才大!梁曼打了个哆嗦,斩钉截铁拒绝:“不去!死也不去!” 边说她边佯作困顿地打个哈欠:“我困了,我要在这儿打个盹儿。左使大人请便吧。” 对方脸上略微透出点失落,但还是不死心地迟迟不肯挪窝。 冰色眼眸还在那眼巴巴看她。 梁曼有心赶他走,便想了个主意。她解开衣领,将上衣褪下,露出一片带着氤氲热气的柔白胸脯。弯下腰挤着贴近了,故作天真道:“…要不左使大人一起来休息休息?” 应向离果不其然地僵住一秒,接着迅速扭过头。 他慌站起身,却又莫名腿软似的踉跄一步。眼神躲躲闪闪,嘴里含糊道:“你身子还未大好,今天不行…” 梁曼不依不饶地上去拉住他的手,脸上摆出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什么不行?向离,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呢。今天不行,那明天行吗,后天又行不行?…左使大人,我们哪天行呀?” 男人狼狈地闷头直直往外走:“…我出去转转,你在这休息吧。” 梁曼得意地猖狂大笑。 临走前,他又停住脚。梁曼懒洋洋地抱臂斜倚在门上,逗他:“左使大人怎么不走了,难道今天又行了吗?” 应向离转身来,英挺的脸上已经是一副平静模样。只可惜,那略微飘忽的眼神和微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 他强装镇定地上前为她披上衣服:“…穿上吧,这样睡了会着凉的。” 在俯身为她系衣领时,他的眼睛无端定住,手指也跟着迟疑一秒。梁曼低头发现,竟是大哥的吊坠又漏了出来。 她瞬间紧张起来。 梁曼下意识抬头,却见对方瞳孔不自觉微缩。紧接着应向离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了。 他三两下为她穿好衣服,面不改色地笑:“别睡太久,头会痛的。” 就是应向离如今的奇怪态度让梁曼实在猜不透他的想法。 当然,吊坠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太蠢了。 她虽然不知道应向离识不识得“单”字的含量。但当时他在暖池里握住吊坠许久,脸色也逐渐难看,应当是发现了端倪才对。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偷翻连夏屋子时也绝对是很不高兴的。 但如今这些事应向离却再也不提,实在是奇怪的很。 明明那几天都气的天天和肖映戟喝酒不愿意见她。但因为她病了一场,这些就可以通通不计较了? 就算是打算不计较了也应当说出来吧。至少,也该警告她一句以后不许翻教主屋子才对。 可应向离却什么也不说,什么态度也没有。真让人猜不出他究竟是装傻不计较,还是真傻没看出来。 猜不透归猜不透,其他事也还是要做的。趁着应向离走了,梁曼将小屋的东西好一个研究。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怕对方起疑,便扮成睡饱的样子慢悠悠踱出去。 远远就见应向离支着腿坐于树下,正低头翻阅手中的一本书。 夜晚将至,山风忽起。 昏黄幽深的残阳之下,亿万千林叶簌簌飘摇沙沙作响。袖袍与发丝映着暮色猎猎鼓飞。男人似一座静极的孤山,任四周的一切随风而起,只他沉定定安然不动。 梁曼认出他看的是什么书。那是他自己写的游记。 她第一次借故去他的屋子就在床缝里发现了这本书。她当时翻了翻看看,发现里面也没有写什么游玩的事情,大部分都只是记录着他在各地行任务时的感受而已。其实就相当于一本日记。 例如:秋分,于杨平山。 今日天色不佳,阴雨。 但心情甚好,因为见到了传说中的千里瀑。 无事可做,去瀑边捡到一片落叶。形状怪异,似是初五的月牙。不知是什么树。 附于书页中。望有缘再见千里瀑。 然后这页也确确实实夹了一片两头尖尖,身量弯弯细细似弦月的棕黑枯叶。 其他页也诸如此类,应向离堪称是古代版的手账达人。什么今日又去了什么什么山啦,看了什么什么湖。他虽从未在游记里提及过任务的事,但梁曼能从他心情的好坏上窥得一角。 要是心情好,便是趁兴游览山水还捡了花花草草。那么这次多半是任务轻松,无事可做。 若是任务繁重,那便只匆匆写了个时间地点,心情也是一个沉默的墨点。 除了树叶,他还会夹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海沙、落花、羽毛等等。 甚至有一页还是微微发皱的。应向离写道:今春山上的雪,与扬州大有不同。它是咸的。 五年了。 很想娘亲… 不知他在此夹得到底是今春的雪,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应向离听到脚步,将书放回怀中。梁曼只作不知,迎着温温的夕照笑:“在看什么呢?太阳都要落没了。” 他低头忙着将书藏好,嘴里含糊盖过:“没什么…”再抬头时,面上已是相当自然了。 男人仔仔细细为她整理着被风吹散的鬓发,不疾不徐道:“饿不饿,要不要回去吃点东西?” 梁曼难得的心情大好,一时间也起了心思想故意逗他玩玩。她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只伸手摸上他厚实的胸脯,嘴里不住赞叹:“嚯,好结实啊。” 趁对方不备,手指一翻就钻进去拽住那本游记。梁曼故作讶异:“向离,这是什么呀?好像是一本书。” 应向离瞬间慌了。他用掌摁住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这本书不好看。” 但梁曼只定定看着他。直到对方被看到浑身不自在了,她才拉长调子撒娇:“可是人家就想看嘛…” 她踮起脚,和着凉凉夏风飞快亲了他一口。男人一愣神,她火速掏出书来边看边跑。 上次看了一半,她被纯情少年细腻温柔的小心思笑到满床打滚时应向离就回来了。这次她可要全部看完。 上手大致一摸,这本书果不其然又变厚了。看来纯情小男生这些日子又抒发了不少感怀呢哼哼哼。 梁曼躲去小屋里jian笑着打开书,她这种低级趣味的小人可太喜欢看这种八卦了。因着日头几近落完也确实看不太清字,她便从后倒着翻,打开了本书夹得东西最厚的那页。 刚一翻开,一只小小的布囊便轻轻落入手中。 …这是什么,香囊吗? 闻了闻,却好似没什么味道。揉一揉里面瘪瘪的,似乎根本没装多少东西。 眯着眼勉强读了读这页的文字。发现他却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四月二十五,山上。 哪座山啊,怎么写的这么笼统?而且连一点天色和心情也没有。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梁曼将布囊拉开了一条缝,偷偷摸摸往里瞅。却只望见里面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拉出来一看,梁曼愣住了。 掌上的是一握轻飘飘的长发。 男人不知不觉已站在她身后。磕磕巴巴,苍白无力解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不能随便丢。我本想找个机会还你的…” 梁曼缓过神来,拎着手中的长发娇笑:“是吗?” 她上前一步,探指勾来他脸颊的一缕发丝,与自己手中的缠绕至一起。嘴里慢条斯理地闲闲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向离不会是想与我成亲吧?” 对方没有回话,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沉沉暮色将他的一切表情都掩藏住,只有那双浅蓝的眼睛透过夜色盯住她眨也不眨。 梁曼懒得看他,只随手将落发缠在他发上打了个结。心中冷冷讥嘲他的僵硬。 她笑道:“我开玩笑的。” 做完后,她又坐下翻开了书。 应向离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许久后,他低声说:“梁曼,我…” 点上火折子随便往前翻了几页。梁曼埋头费劲看着,不以为意道:“我刚刚开玩笑的。人家才不要嫁给你呢。左使大人以后只要愿意在我生气时多说几句好话哄哄我就满足了。” 男人磕磕巴巴地解释:“…我太笨了。每次你一哭我就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曼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梁曼头也不回地随口道:“我哭还不是因为不知道左使大人心里有没有我。” 等看到某一页上“六合山”三个大字,她心头一震。手不自觉攥紧了,慌了似的将书页重重合上。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夜风从两人间呼啸略过。 身后人轻轻说:“梁曼,我喜欢你。” 声音低低哑哑飘飘忽忽,如坠梦境一般。 梁曼有些恍惚。一时竟分不清说话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