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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夜谈

    

18.夜谈



    我和苏泽总是很像的,从小到大,我们很有默契,一个眼神就心有灵犀,但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人总在患得患失。

    我像是非要从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中揪出线头似的绞尽脑汁去回忆,想要剥茧抽丝地捋清对错是非,等我意识到自己只是又一次钻进死胡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在浓重的夜色里,更沉的阴影笼罩了我,苏泽将我按进他的怀里,温暖干燥的手指在脸上摩挲。

    “睡不着吗。”

    我闷闷应了一声。

    哥的体温和我差不多,相贴的肌肤却能酝酿更guntang的热度,我伸手环紧他,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见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乐乐。”他的声音一部分散开在空气中,一部分随着贴在他胸膛的耳畔轻轻颤动,“我没什么可辩解的,也不要你原谅我。但你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听我说。”

    “哥想说什么?”

    “从我离开第一天说起怎么样?不是你毕业之后,是我大一开学前。”

    “我刚刚就在想这些。”我哑着嗓音开口。

    “是吗。”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我不习惯发信息,我不能透过文字看见你的态度,也难以表达我的情绪。乐乐,没有语气的调和,我们很容易将对方刺伤。”

    “对。”

    “你还在暑假,爸妈出差了,日常没什么烦心事,我想我不需要担心你,所以第一通电话,是你开学那天晚上打给你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苏泽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后背,继续说:“一接起电话,对面就是你的掩饰不住的哭声,我想去找你,你说不要,不要我抱着为了你的心情而行动。我去找你,应该是我想你。”

    “我听了你的话,上头的血突然凉了下来。在那个时间点,我突然意识到我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对你,对你的感情。你说的对,乐乐,我动摇了。”

    “哥。”我忽然出声拦下他,“不是的,我们晚上吵架的时候,我说你动摇了,那句话是我说的,不是你,不是。”

    “……你不如杀了我。”他的指尖在我脸上一颤,指甲在屈指时用力划过,又马上贴上指腹小心地揉搓,像是对待什么一不小心就会坏掉的易碎品,“事实是,最后我逃了……现在才回来。”

    “你想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这时才意识到什么,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他的脸色像天花板一样惨白,我那一刻甚至想要反复连呼“我原谅你了”,但理智绷着弦告诉我现在不是好个时机。

    “我想听。”

    他吸了一口气,虽然气息不那么明显,但他的身体就在我的怀中起伏,我听得真切他每一个颤音。

    “我们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我们发现爱可以互相给予和获取,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翻出这个问题问了一遍自己,我找的答案是,一开始,我们是因为缺爱才在一起的。然后爱变成了一种习惯,我们习惯了彼此,我习惯了你在我身边,习惯了爱你,习惯了担心。”

    “但分开以后,你说,我并不想你,只是担心你。   如果我的爱只是一种习惯,那分离就会轻而易举地打破这种习惯。我离开你一天,生活就会建立新的秩序,随着成长,随着世界的开阔,我们早已不再缺爱,只要习惯跟着崩塌,我们的关系就什么都不剩了……单纯的血缘、单纯的兄妹,我只能像哥哥一样关心你,对你抱有亲情。那是爱吗,是,那是我抱有的爱吗,我能不接受。”

    “我不敢离开你,不敢放弃爱你的习惯,恐惧我们关系断掉的可能。只要不分开不就好了吗,一直在一起的话就是永远,我永远地爱你,我爱你就够了,我难道不是一直都这么想吗。”

    “……不是的,我不是那种人,我需要你,乐乐,我需要你爱我。原来我的爱是有条件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是想你才要去学校接你,我想,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我需要你是因为你需要我。你不能离开我,你离开我就不会再要我了……”

    苏泽顿了一下,像是强行将自己从情绪里抽离,低头吻了吻我:“抱歉、我的意思是,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我擅自把自己投射到你身上,我不能允许你离开我,我不能接受你不需要我,不敢相信我会有不爱你的一刻到来。而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你开始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更黏我。”

    “你虽然拒绝我去接你,拒绝我为你做更多,但是你的身体在渴求我,你需要我,你比任何一刻都需要我。这让我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感,我想压着你狠狠干你,cao进去,感受你最深的地方都吸紧我不放,对啊,除了感情还有rou体,你需要得越多,就能跟我绑得更死。”

    “……拒绝你是我仅存的理智了。我不能、我不能那么对你,乐乐。”

    “虽然现在我会觉得可能那么做也不错了。”他抿唇笑了笑,脸色看着没那么白了,或许是染上了一点红晕,但是夜太黑我看不分明,“因为你爱我……无论如何,对吗。”

    ……我也说不上对错了,如果那时他接受了我卑微的求爱,可能会变成更加扭曲的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相爱着……不,如果变成那样,我们或许没有机会诉说真心。

    “我无论如何都爱你,”我贴在他的胸口,“但那样的话你可能就不敢相信了,哥做的是对的……哥,你一直都是对的,我们现在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耳畔的心跳声快了一些,但依然每一次跳动都沉稳有力。

    “然后,盛良那边抛出来橄榄枝,如果申请到留学交换,不但能提前毕业,分到股份,就业无论是薪资待遇还是地理位置都很完美,这是我所有规划里最好的一条路。除了需要出国。”

    “我思考了很久,我不能离开你那么远,我害怕你不要我,就算不出国哥哥也养得起你的,比现在条件更好的生活也给得起。我应该在你身边,不需要有任何犹豫。我想好了,我准备下周给他答复。”

    他的声音颤了颤,忽然沉默了很久,在我重新运转大脑开始思考他沉默的原因时,苏泽再次开了口。

    “……为什么是下周呢。我、是非常非常卑劣的哥哥,我把应该是我承担的责任推给你,我想让你来决定。”

    我茫然地眨着眼:“哥一次都没说过要出国的事啊?”

    “……对。”他极为艰涩地挤出语句,情绪忽地崩溃,“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是我的错,乐乐,都是我的错——唔。”

    我捧起他的脸,小鸡啄米地落下无数个轻吻。

    脆弱的哥看起来可爱极了。缺乏光线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用力遮掩,流露着我从未见过的痛苦。

    我隐约猜到他的反应,哥不会单纯因为自己而崩溃的,他无法言说的话,指向的错误不是他,而是我。

    “说下去,哥,”我用温柔而强硬的语气,“你不原谅就好了,不原谅自己,也不要原谅我。”

    “周末我回到家,你说自己被林子念表白了。我没有听过你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谈起过某个人,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更多事情改变了。原来你离开我已经是现在进行时。”

    我的反应慢了半拍,完全忘了还有这茬,我好笑地反问:“哥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林子念是我高中同桌林语思小一岁的弟弟,我和林语思做了两年的同桌,苏泽也知道我们关系有多好,一度指责我“见友忘色”。但就像我没有告诉语思我和苏泽的关系,她有个弟弟的事我在一年后他入学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好,却总透着几分不能言说的非比寻常,我以己度人地没有过问。但因为放学遇见得多,哥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

    林子念跟我告白的事情更不能当真,我其实该跟他生气的,总觉得自己成了姐弟play的一环,但那段时间我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好,少年阴鸷的目光刺过来时,我只有些自嘲地低下头。

    好爽啊,如果能通过跟别人告白来刺伤我哥的话……一定很爽。

    弟弟meimei仗着年纪小,总是这样冲动不计后果地伤害。我把无言的语思揽进怀里,比我更加纤细的身体,娇小的面容,她却要承担“jiejie”这样的身份。

    我照镜子一样在林子念身上看见未熟而卑劣的自己,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回报我哥的爱呢,不要看我,不要靠近我,我们之间有多少爱能撑得住你一趟趟回家的消磨。meimei这个身份对你而言是责任,是绑住你我的红线,更是束缚你手脚的枷锁,我无以为报,我根本无以为报啊。

    向他心上捅刀吧,让流出的血填补干涸。

    我抱着不见光的卑劣念头,拿这件事回去跟苏泽开玩笑,然后心如死灰地得到与以往别无二致的反应。

    无所谓。对,我们总是无所谓的,爱不会动摇,这是我们关系密不可分的信号。

    真的吗,没有变成另一重含义吗,无所谓,不会变成真的无所谓吗。

    那天我朝苏泽扑过去,把他压在身下,解开他的拉链。而苏泽只是把我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认真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要。

    我不会跟苏泽说谎,他总能看穿我的谎言,但我还是点了头,于是他也默认了我的举动。

    唇舌在口腔里翻动,他的身体嵌入我的,像是完全一体那样牢不可分,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薄薄的避孕套隔着你我,隔着我们无法真正结合的关系。

    我考不上我哥的学校,所以一年后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一年一年过去,我们会走到哪里,会变成什么样?

    他射在套子里,拔出他的yinjing,在他给套打结时,我抢过来吞了下去。

    至少要有什么能留在我的身体里吧,不是爱也好,血也好,jingye也好,至少有什么能完全属于我吧。

    他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摸着我的唇角吻上去。

    你会离开我吗,我瞪着眼,而话语堵在唇边,不给我问的机会。

    “——我在那一刻做了决定。”苏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要离开你。你不需要我,你有亲密的朋友,也有爱你的人,你对我的依恋就像小时候给象腿绑上绳子,长大后它也不相信自己能够逃脱,是童年的缺爱造成了你以为自己无法离开我的错觉。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自己在用怎样的语气谈论林子念,又用怎样惶恐的眼睛看着我,没关系,至少在你现在还需要我的时候,我不会离开。哥哥会耐心地等你真正不要我的那一刻到来。”

    我红了眼眶,不等喊出一个字,我那愚蠢又聪明至极的哥哥就接着道。

    “……不要哭,乐乐。我已经想通了,当时你是故意的对吧,只是想让我嫉妒,明明那么可爱,但我已经不敢相信了。”

    “所以是我亲手,把你推开了。”我说。

    “你太看得起我了。”苏泽早有预料地叹息,“这不是全部……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不,在那之前,我并不配当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乐乐,很爽,伤害你真的很爽,我要在你离开我之前,一寸一寸地记住你还爱我的模样。然后亲手断绝联系,一想到你会因为我痛苦,就愉快得难以自持。”

    “这跟你晚上说的不一样,”我揪着他的衣领,“你说你担心不爱我了,你到底哪句是真话。”

    苏泽像刚刚我亲吻他那样,落下细密的安抚,低声回答:“……都是真的,哥哥不会说假话。爱你、恨你,害怕你不爱我,害怕我不爱你,需要和责任相辅相成。我总在以己度人,我觉得你会不爱我,是因为镜子映出了我自己。我擅自地假设了这种可能,因为害怕它成真,不如在成真前让自己去验证。”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呢。”我攥着他的领子,“哥,是我,是我无以为报,我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害怕你会对我腻烦,我不能容忍不平等的爱,因为自己的胆小变本加厉要你展示爱我的证明。哥会不安是我的责任!不要把责任从我这里夺走!”

    “谢谢你爱我。”哥的话语里有了活气,听起来很愉快,“但是不要原谅我。”

    “我真的想杀了你。”我咬牙切齿圈上他的脖子,但还是不敢用力。我们不玩这个的,我担心自己真的会把他掐死。

    “只要你愿意跟我殉情。”他顺从地垂着眼睛。

    “你简直有病。”我愤然吐出责备,想起昨晚重逢时也上演了类似的对话,虽然那时我温和地回答“还是活着吧”。

    我忽然有了新的问题,抬头看他:“哥,昨晚你接我,为什么装着水果刀?”

    “嗯?”他愣了一下,移开了目光,“不知道。”

    “你不会其实想要杀了我吧。”

    “不会的。”他说着,又把目光移回来,“我不知道,但至少,更想你杀了我。”

    “如果你已经不爱我了……那至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留在国外规划的未来,如果失去你就不复存在。只是在门外等待的时间太不安了,就去便利店顺手买了把刀,没有特别的含义。”

    我的心情一时有点卡壳,摸了摸他的脸:“哥,虽然也不是现在才发现,但你还挺奇怪的。虽然我也不能说完全不奇怪,但至少我对你的认知不能完全参考我自己。我一直觉得我们挺像的,但原来很不一样。”

    他看上去不安地眨了眨眼,问我:“是这样吗?”

    我失笑。

    “也挺好的?”我说,“这是个警告。不要再妄图揣度对方的心情……全部当成你爱我就好。”

    “……哪怕你不爱我,也会永远地假装下去,对吗。”

    我笑了,至少在这种事上我们还是非同寻常的默契:“对,哥哥。不要推开我,把我绑死在你身边,不要顾忌我的意愿,我会永远地爱你。”

    他低下头吻我:“……怎么会有人能插足进这样一对兄妹呢。”

    “你有这样的认识就好。”我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