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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身影交叠在一处,映着烛光,在榻边投下一道浓重阴影,看来宛如交颈鸳鸯。 阿绮眸光微闪,并未挣扎。 “阿绮啊。” 他不甚熟练地替她梳着发,将唇贴近她耳畔,轻唤出声。 “咱们好好过,好不好?” “你说你想要个一心一意的郎君,我从此便待你一心一意,好不好?” “我会像崔公待公主一般,一辈子待你好,好不好?” 他一句句地说着,透着醉意的眼眸始终凝着铜镜中的她。 这辈子也好,上辈子也罢,他从未这般小心翼翼地同她说过话。 阿绮抿唇,移开视线,垂眸低道:“郎君醉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轻轻挣开他双臂,将木梳收回妆奁,起身离榻,命婢子们入内来服侍他,自己则径直往内室中去,面朝里卧下。 鼻间幽香仍在,怀中温度却渐冷却。 郗翰之愣愣望着内室中侧卧的背影,心底一阵怅然。 婢子们捧水与巾帕,上前替他更衣盥洗后,又照例将矮榻搬至外间门边,铺上被衾,方阖门离去。 屋里只留了一盏灯,郗翰之望着眼前矮榻,轻叹一声,终是熄灯躺下。 …… 夜里,阿绮本正安眠,却被一阵绞痛唤醒。 那痛意起自小腹,伴着一阵暖流,一时若隐若现,一时又剧烈难耐,显然是月事至的迹象。 她面颊泛白,额角冒汗,用力咬唇,方未呻吟出声。 细算来,本该还有两日方至,大约是因迁了新地方,适应新水土,方提前了几日。 她强忍着痛,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支撑着床榻,勉强起身趿履,摸着黑要往外间去唤翠微。 然方行出两步,便又一阵痛意袭来,令她一个不防,双腿虚软,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腿脚无力,重又跌坐回去。 正要开口唤人,原本黑暗的屋中却一下被燃起的烛火照亮。 被方才动静惊醒的郗翰之秉着一盏孤灯,快步靠近,蹲下身将她搂住,令她能倚在自己肩上,一面侧目观察她脸色,一面问:“可是病了?是否要叫人去请医家来?” 阿绮难耐地紧闭双眸,摇头道:“不必,只让翠微来便好。” 郗翰之伸手抚了抚她额头,见并不烫,方道了声“好”,将手中烛火搁下,将她横抱起,送回至床上躺下。 行动间,她身上宽松的衣袍上赫然印出一块小小的血渍。 郗翰之手上动作一滞,心下了然,转身去外间,开门将翠微唤入。 ☆、风雨 翠微入内, 先替阿绮更衣,又拾掇了床铺后, 方扶着她重新躺下, 问:“女郎腹中疼痛, 可需命人煮些姜茶来饮?” 阿绮双眉微蹙, 闻言摇头道:“这么晚了, 不必再惊扰了他们, 你也快去睡吧。” 说着, 令翠微也下去。 烛火熄灭,屋里重复静谧黑暗。 便在她要阖眼入睡时,却有沉沉脚步声传来。 被衾被轻轻掀开,身边躺进一具熟悉的身躯,紧接着,她便被两条手臂搂进个温暖宽厚的怀中。 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 隔着不到半寸的距离, 细细拂过脖颈处的肌肤。 阿绮陡然睁眼, 不由分说便挣扎着要将他推开。 郗翰之轻叹一声,双臂微微使力, 将她桎梏住,低声道:“莫动, 你体寒, 我只是想教你少些痛苦罢了。” 说着,他的手掌移至她小腹处,不轻不重地缓缓按揉。 掌心间guntang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 果然令阿绮减轻了许多疼痛不适。 她本就已浑身乏力,此时咬了咬唇,终是没再推拒。 黑暗中,她睁着眼,静静望着被衾上朦胧的纹路,低声道:“郎君此番为何这样急着来宁州?” 她还记得,数月前他出征离去时,二人分明还十分冷淡,眼下再见,却忽然似变了个人一般。 不论如何,她总不会以为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这般急地赶来。 便如将她一路护送而来,又屡屡出现在身边的袁朔,看似无意,她却始终不信皆是巧合。 先前她还未想明白,今日同堂姐说话时,方恍然大悟。 袁朔志在南方,宁州地广,虽不常为人重视,却至关重要。过去多年,宁州各族虽主动臣服朝廷,然士族们却鲜少能有深入此地经营者,如今有了孙宽,年轻有为,又因其出身,从未牵涉士族间的纠葛,虽还只是牂柯内史,却前途无限,正是堪用之才。 袁朔大约便是有意将孙宽揽入麾下,才从她这个孙宽妻妹身上着手。 只不知郗翰之此来,是否也是为此而来。 “郎君若是为了秭夫而来,大可直言,不必如此。” 话音落下,身后的郗翰之却是渐渐僵住了。 他双臂渐渐收紧,将面颊埋入她发间,深深嗅着其中馨香,道:“我不是为他而来。” 宁州虽重要,他却还不屑靠着妻子来笼络旁人,一如当日在建康同刘澍恩说的一般。 只是,他心中亦始终有疑惑。 “阿绮,为何你待我,这般戒备,这般不信任?可是因发生了什么事?” 他仔细想过许多回,尤其那日在家中惊梦后,赶来这一路上,愈觉不解。 她究竟为何,自二人婚后初见时,便那般的戒备与抗拒。她先前说过的许多理由,都十分经不起思忖,只是当时他总轻易便被她激怒。 如今想来,她与梦中截然不同的面目,难道是因她也知晓了什么? 阿绮静了静,忽而极轻地冷笑一声,道:“郎君说笑了,阿绮已遵父亲的意嫁来,只是不知,到底有何理由,教阿绮该信赖郎君?” 此言一出,却令郗翰之猛然一震。 是了,他们这场婚姻里,二人本就悬殊。他虽自负一身才能,远胜大多世家贵族,可在旁人眼里,她的确是低嫁了。 她已然顺从地嫁来,还有何理由,需对他全然地信赖与依靠? 这大约又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教那个他在梦中辜负的妻子,一梦而醒后,变得冷心冷情,时刻清醒。 他无声长叹,愈小心地搂她,替她按揉腹部,沉默许久,嗓音低哑道:“我知你心中并不愿对我信赖亲近,我——方才说的话,皆是出自肺腑,并非酒后妄言。且给我些时日,我会教你明白……” 黑夜里,阿绮盈着水光的眼眸闪动,未再说话。 …… 接下来的三两日里,郗翰之夜夜都卧在内室的床上,与阿绮同眠,替她暖着腹部。 阿绮本就恹恹的,没什么力气,虽心中不喜,可见他再无别的动静,遂也未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