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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三个月,教他不要哭,老是教不会……” “没关系。” 大概是特殊的“时期”,连一向最讨厌管不住小孩的家长的蒋成,此刻也难得给予善意。 反正也没别人,索性还寒暄几句。 “你们家小朋友很可爱……我和我老婆,也快有小孩了。” “真的吗?你看起来还很年轻,这么早就要当爸爸了啊。” 那妻子抱着自家孩子摇摇晃晃轻声哄,顿了顿,又笑:“还是你们年轻人好。我三十三岁了,才生第一胎。怀小孩的时候怕得不行,别说出差了,一天看不见我老公都哭不停。” 两夫妻相视一笑,甜甜蜜蜜,很快向人告别,抱着孩子回了座位。 蒋成敷衍着回以笑容,转过脸,却不知为何,心脏难耐的痛意越来越重。 他烦躁地将一打文件拂开,拒绝了方忍递来的小片安眠药。 试图闭眼假寐,莫名的,忽而又想起前两天,舒沅突然提起,要回当年的城南初中部看一看。 那也算他们的母校了。 位于城市中央的小山,起伏平缓,宛如美人腰窝,山腰处的高中部已是最高点。而初中部在东侧山脚,每次出校门,却只能穿过山腰,从最西侧的大门离开。 山并不高,充其量不过为每次上下课晨跑或午餐抢食的嘈杂增添趣味,每次群跑如地动山摇。 蒋成腿伤未好,还是坚持要她坐轮椅,他亲自推她上去。 不时有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途径,年轻人惊异的眼神扫过,不住窃窃私语。 舒沅充耳不闻,只笑着扭头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唱卡啦ok那地方。” “那是很久以后了。” “……啊?” 舒沅笑容愈浅。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中。” 他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出校门的下行缓坡上。 就是他们现在在的这个位置。 那年她才十一。 入门早,年纪小,但臃肿而肥胖的身躯令她看着远不如同龄的少女轻巧灵动,走路都习惯性弓背,只有对待如顾雁般熟悉的朋友,才能稍稍眉飞色舞。 她记得那天也像今天,是个阳光正好的晴天。 她和顾雁在回家路上讨论杨千嬅的专辑,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哼着歌,挽着手。 身后却不知何时一阵喧哗,然后有个人上前,突然拦住她们,递来一个作业本。 是个高高的男生。 没头没脑,却也话中笃定她们会答应似的,随后问了一句: “可不可以帮我做英语作业?” 好中二。 ——但她还是忍不住红着脸接过他的作业本。那天回家,用最工整最好看的字迹做完所有抄写,小心偷看他写在第一页的名字。 可惜等了好多天,那男孩却再没有来要回作业本,她的春心萌动,从此都成为无来由又肤浅的暗恋。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 原来这是一种叫“真心话和大冒险”的游戏,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游戏当真,这个作业本扉页上名字写作“蒋成”的男孩也一样。 可是,她脑海里,依旧永远都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 稚嫩的、五官尚未长开的脸上,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颊边缀着两只酒窝——那年尚未红透大街小巷,她只觉得他脸上凹下去一块,却依旧漂亮得不可思议。 而今她再站在这,男人就站在她身旁。 她不知回忆起多少,又在哪个细节停顿良久,末了,却还是静静侧过脸去,冲他笑了。 她说。 【我应该拒绝你的。】 * 数小时后。 位于市一附属医院,某vip病房。 “滚开!” 蒋成两眼发红,一把甩开紧跟在身后的方忍同紧随而来的护士,猛地一脚踹开房门。 里头空无一人,仿佛无人住过,未关严的窗缝流入丝丝冷风,吹得白色窗帘簌簌作响。 他的妻子。 他的孩子。 他的舒沅。 蒋成站在病房中央,头疼欲裂。 眼前模糊又清晰,最后定格于熟悉的满地狼籍,犹如循环的恶果,所有人的阻拦和惊呼似乎都如远在天边。 他扶住床沿。 不得不扶住,然而喉口一路连到腹中的痛意依旧令他不得不半跪下身,干呕似的,咳嗽,急喘。 “舒沅!你骗我!” 他拂开床头柜上的瓷杯,阵阵碎响,接二连三。 “你骗我!你骗我!!” 所有目光所及,都不再完整。 他好像又回到了沉默孤独的少年时代,不要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只要破坏眼前所有的一切,发泄,大哭,就可以获得关注,可是这次还有谁来拦住他? 房门被关紧了。 所有人都默认了他的放肆。 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平静的:“让他自己待一会儿,不要影响他。” 也听见父亲的声音。 “这算什么事!……唉!他……算了!” 接二连三的破碎。 他不知道在房间呆了多久,直到已经没有可以任他发泄摔碎的东西,才脱力般蜷缩在床边。 然而,一张从床头柜边飘落的纸条中止了一切。 “……!” 他不顾腿伤,蓦地弯身按住那纸,手掌擦过地上碎玻璃,留下斑斑血迹。 那纸也沤湿。 他本以为舒沅会为他留下只言半语,留下至少一点“提示”,一丝希望。 她不会撒谎,不会铁了心离开,她说过,这小半生除了在他身边,没有任何的愿望。 然而,不是。 蒋成张了张嘴,看着那熟悉的隽秀字迹,想发声,可喉咙嘶哑。 他意识到,这只不过是她昨夜听歌时兴起,随意抄写下来的词句。 不是写给他。 她写给谁?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再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 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我叫舒沅,沅有芷兮澧有兰的沅——你好,蒋同学。】 “然而天父并未体恤好人, 到我睁开眼 无明灯指引。 我爱主,为何任我身边爱人, 离弃了我,下了车,你怎可答允。” 【……我,应该拒绝你的。】 呼啸而过的动车,在地平线上飞驰离去。 它载着一个梦。 载着一道笑脸。 舒沅侧过头,看向窗边玻璃映出自己的苍白的脸。 她对自己笑了笑。 镜子里的她,小小眼睛,胖胖脸,也对她笑。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