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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Chapter:9



    杨辰向门边靠拢,我站起身护送着他靠向门边,和他一起出了大门,刘少卿在这个时候赶到,门内是三个人轮番扑着大门的声音,她看着我血淋淋的脸,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杀人了?」

    我摇摇头,出了大门后还有些失神,一直看着地面。

    杨辰早不见了踪影,他应该是去报了第二个警,刘少卿看着大门:「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遇到电影情节了……」我用后背挡着大门,滑坐到地上,说着说着竟然笑了,开始和她说我在里面的遭遇,说到里面有个叫陈升的人咬人,被他咬的人又开始咬我,特别特别像丧尸剧。

    刘少卿说:「你过来让我看看。」

    我知道她可能是看到我的伤口了,我的伤口在脖子附近,不当心被咬到的,说起来只能怪自己,是我自己没听刘少卿的话,没和她一起行动导致的,但是我又很庆幸,还好进那个房间的人是我。

    不是刘少卿。

    我把我的枪给刘少卿,又开始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这个时候面对死亡的恐惧才涌上来,我最开始说我有点怕,后面又说其实我做警察的第一天就想好了,我本来就是没有办法容忍坏人才选择做一个警察,我已经做好了牺牲性命的觉悟,话语颠三倒四,刘少卿让我不要乱想,这个时候应该去医院。

    我抗拒去医院。

    我第一次那么滔滔不绝,我和刘少卿交待了很多事情,说我的银行卡密码是601321,说我爸爸的腿不好,我又回忆起了当时在浴室里给她抹泡泡,我问她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她也答不上来。

    「只要我开始咬人了,你就杀了我。」

    我轻声对刘少卿说,和最开始的担惊受怕不同,真走到死亡那步时心情是休闲的,刘少卿的表情又变成了我看不懂的样子,我最后的记忆是刘少卿拿枪指着我,但为什么她没有扣动扳机?为什么要让我以这样的形式活下去?她欺骗了我,背的是我的信弃的是我的义,她明知道我不愿意苟活!

    忽然感觉眼泪掉了下来,低头一看衣服已经被哭湿了。

    我看着地上的男人,那就是杨辰……

    杨辰的四肢被堆叠起来,头颅已经被击碎到不成样子,脖颈被单独剔出来,身躯被一分为二,似乎吊猪一样分开,里面是血花花的肋骨,刘少卿正在处理着他,用刀砍着他的骨头,到最后rou全部折叠起来了,被装到黑色袋子里。

    地上留了一大块rou,她把我的绑解开,我并没有去吃草地上的rou,而是到车上拿出书,一边哭叫着一边指给她看字,现在的我连哭叫都是嘶吼,濡湿衣服的也可能不是眼泪而是口水。

    「我全部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什么?」

    刘少卿一手的血,静静看着我,墨色的眼睛如潭,反映着现在的我,我在她的眼前是那么可怖,眼眶深深凹陷,脸皮已经掉落,嘴皮裂开了大部分,露出牙龈和牙齿,我开始指责她,她没说任何话,眼睛内敛地垂下,如同一只蝴蝶落下,我来不及关心她的左耳,有意识的第一时间却是指责她。

    「我让你杀了我!」

    书页被我的愤怒指到颤抖,我不停地翻着书找着我想说的话,好几本书被我换来换去,我一共带了五本书,五本书都非常厚,全都是为了和她沟通。

    「我不是让你养着我,不是让你助纣为虐,我让你杀了我!你到底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我的愤怒太过明显,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她别开眼睛拒绝沟通,而正是这一瞬间我把书撕掉了,我把全部的书都撕开,这幅肢体行动并不自如,我把书扔在密林里,书页在郁葱的绿色间翻飞。

    「听了这话,他父亲用十分严肃和关切的口吻对我说,"年轻人,「你」不应该再航海了。这次的灾难是一个凶兆。」

    「一六三二年,我生在约克市一个上流社会「的」家庭。」

    「下定了决心,就又向前航行了十天「左」右,开始看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我年幼无知,想入非非,妄想发财。这种念头,根深蒂固,竟使我对一切忠告充「耳」不闻。」

    刘少卿,你的左耳……

    她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要关心?她在我眼皮底下杀了三个人,但她是我的朋友,她是为了我,我矛盾到无法言语,对着她的感情复杂到难以言说,用手抠着自己的喉咙,但是毫无感觉,我在无意识间吃了那么多人rou,那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牲畜。

    他们有孩子,有父母,我想起和我困在一个房间里的男人,他哭着跟我说他不想死,而我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食欲吃了他,只是因为这个不是为了别的,我不吃人rou又不会死。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为什么我继续活下去?

    我开始找着能让我死的工具,踉踉跄跄找到那把刀,那把刀是肢解杨辰的,正要对着头砍下去,刘少卿拦住了我,我看着异常熟悉的手套,她的力气比我的力气更大,把我拖上了车捆在副驾驶。

    「你还记得你向我承诺了什么?」

    女人的五官很立体,眉弓高耸,整体的面目寡情,眼目无论如何窥看,窥不出「情味」,我正是被规正的面容误导了,窥不出其下的扭曲,她把头侧过去绑完最后一下,结打在座椅背后,那是我永远都够不到的地方。

    ——「你现在对我做出承诺,你记起全部事情以后不会怪我,不会寻死觅活,会和我好好在一块,你现在就说。」

    我摇着头。

    我是承诺了,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承诺了,但你不能再杀人了。

    我在心里做出了一部分妥协,但我没有和她沟通的手段,那些书已经被风吹走了,她坐在主驾驶上,我知道她能懂我的意思,我会再次缓慢地离开她的世界,她应该做一个正常人,她应该进突泉县。

    刘少卿下了车,我看到她在搬运杨辰车上的物资,我们的车变得更满,但食物只有那么一些,我开始抗拒进食,哪怕刘少卿说人已经杀了,人死不能复生,然后我又发烧了。

    第十八天。

    发烧不能称之为发烧,是一种意识失去,我在「发烧」的期间变成了纯粹的丧尸,不再有人的意识,我开始思考像我这样的人算什么,在心中审判着自己的罪行,矛盾到无法自拔,也愧疚到难以抽身。

    闭上眼睛不断重现的是男人的脸,他求着我……他求着我……我不知道我吃了多少人,我的精神濒临崩溃,别人可以吃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吃人,唯独我不可以吃人。

    距离上一次发烧是第十天。

    刘少卿隔着车窗问我清醒么,我点了点头,她把我从副驾驶上放下来,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突泉县远了很多,在地图上可能都找不到名字,是一片异常茂密的草原,她跟我说打算在这附近度过余生,突泉县一定会沦陷。

    不只是突泉县,全国各地的「避难点」都会沦陷,现在电台里已经在播沦陷消息,避难点每天都在变,频道里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最开始是专业的电台主持人,之后就不是了。

    我觉得她的想法不太现实,这里除了草什么都没有,像我一样的丧尸是少了很多,但是食物获取从哪来?她不会种地,也不会野外求生,现代人已经失去了那样的本领。

    「我不能离开你。」刘少卿说。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听着,她可能是太缺朋友了,把我当成了一生的依靠,她的父母从闹离婚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互相丢她的抚养权,我从大学起跟着她一起鸡飞狗跳,她家里的事不胜枚举。

    「你能理解我么?」她又说,「我喜欢你。」

    我点点头,我也喜欢她,我之前经常说喜欢她,这是她第一次说喜欢我,我觉得她是想弥补我们之间友情的缺失,反正我是不会吃人rou,我一定会死的,我会找一个时间死掉,她想弥补就弥补吧。

    我们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过着,我还是没有看到过她进食,我不知道她是通过吃什么维持的生命体征,只知道她一天一天瘦下去,我每次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外面都是不同的光景。

    我能感知到的是,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