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
周程书陪周程逸喝完酒,回到酒店套房,已经深夜十点多了。 周程逸被司机接走,许思尧的房间在楼下,周程书坐在窗边处理工作,抬头休息时,巨大洁净的落地玻璃窗外,Z城夜景光怪陆离,扑闪变幻着映入眼帘。 偌大房间空空荡荡,他一个人发呆,什么都没想,只是望着海岸一闪一烁的灯塔。 后来鬼使神差地,他点开通讯录给江繁打电话,忙音响了两下,她接了,周程书“喂”一声,江繁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淡,大概并没有同样程度地想他。 周程书握着手机低头,胃里有些发热,他不爱吃海鲜,晚饭吃得很少,抿唇沉默一晌,轻声说:“江繁,我想吃面条。” 他们的关系不见天日,从今往后,大概都只能这样躲在没人的地方给她偷偷打电话。 可是想念胜过不甘,哪怕只能这样他也愿意,他想她,疯了似的,见不到面,能听听声音也好。 呼吸声在黑夜里放大,周程书贴着手机,听见江繁问:“想吃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清汤就行,要有荷包蛋。” 他忍不住想跟她说话,自顾自说了一会,从飞机延误说到开幕式太冷,他被陈总折磨了两个多小时,周程逸请的海鲜还特别难吃。 江繁静静听着,也没出声,直到他终于老实挂断,她笑了笑,赵景谦在一旁问:“谁的电话?” 她说:“周程书。” 赵景谦惊讶,江繁摘了耳机,随手放在桌上:“去Z城出差,受委屈了,喝醉了撒娇呢。” “撒娇”这词似乎不该出现在周程书身上,出现在他和江繁之间,那就更诡异了。 赵景谦微微皱眉:“你跟周总,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江繁回答:“最近这两天。” 赵景谦心里发闷,莫名其妙,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不过看她神色寻常,似乎也没想遮掩什么,转念一想也是,周程书毕竟是她亲弟弟,他们关系缓和是好事,哪有身为丈夫,还盼着妻子和弟弟决裂的道理。 赵景谦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夜很深了,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给江繁热牛奶,回来时她还在追那部剧,方才的事无疾而终,就那么无声掀过去了。 赵景谦在她身旁坐下,他们并排靠着床头看剧。他习惯性揽住她的肩,江繁身体倾侧,很自然地依偎进他臂弯里。 “我不在家这几天,你都做什么了?”赵景谦问。 江繁眼睫轻动,似乎想了想。 “除了参加晚宴就是在店里,昨天朋友外婆去世了,我陪他去了趟医院。”她说,“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赵景谦忽然说:“对了,你给周总买的那条领带,我在网上刷到了。是有个明星戴着的吧?听说你买了以后,人家没有合适的备用珠宝,干脆提前走了。” 江繁仰起脸问:“好看吗?” “好看,跟周总挺配的。”赵景谦低头亲了亲她,“不过你给他买礼物,怎么没给我买?” “没钱了啊,卡里就那么多。” 赵景谦一愣,“哧”一声笑了:“给老婆的钱还是少了。” 江繁也笑了笑,却没接话,一集剧播完,她困了,关掉投影去洗漱。 赵景谦抽空处理了几件公事,等江繁回来,他合上电脑,轻轻拉过她的手:“本来约了明天选婚纱,你身体不舒服,我就推到下周了。等你身体好一些,我请个假,陪你把婚纱和珠宝一起挑了。” 江繁没意见,赵景谦手腕一带,她顺势坐到他腿上。 赵景谦环住她的腰,江繁低头,他们静静吻了一阵,赵景谦有些气喘,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收紧,yinjing硬挺顶在她腿心,忽然听江繁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话听来有些耳熟,在他追她的时候就问过一次,现在他们已经要结婚了。 那时回答不出,现在也还是回答不出,赵景谦想了一晌,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人总还是会有进步,在江繁开口前,他又补充道:“我只知道,离开你我就活不了了。” 那一夜无梦,清早醒来,赵景谦已经去公司了。 江繁起床洗漱,迟晓晴发消息说鲜花已经放在店里,那天是立夏,路过商业区,她去蔓蔓食堂吃了碗阳春面,面端上来,碗里多了枚香油煎蛋,焦酥翻卷的脆边,江繁抬头,钱蔓说:“我入职鸿睿了,昨天发的offer。” “恭喜。”江繁拆开筷子,“钱总高升,就送个煎鸡蛋?” “高升什么……”钱蔓气笑了,“职级那么低,活多得干不完,导师找我约开题,我推了两次都没找到时间呢。” “能者多劳嘛,这么年轻抗造,又是破格聘请,不用你用谁。”江繁说,“职级低也没什么,谁不是慢慢往上爬,你的起点已经比很多人都高了,安心干吧。” 钱蔓撇嘴,摇头:“你变了。你现在说话跟周程书一个味,不愧都是万恶资本家。” “你自己也是,”江繁提醒,“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钱蔓托着腮笑,适时服务员端来几份小吃,色亮精致、香气扑鼻,她说:“这是我店里最贵的了。都吃完,下次别再说我抠了。” 江繁抿唇笑着,一边动筷,一边问:“周程书没发现吧?” “放心吧……前阵子都传他包养我,现在他远远见了我就拐弯,生怕我真喜欢他似的。”钱蔓说,“也就是给我指导述职报告才多说了两句话,平时在公司连招呼都不敢打,他那破情商,能看出来什么。” 江繁“哧”了声:“也是。” 钱蔓送的菜太多,江繁一个人吃了很久。 离开蔓蔓食堂时,将近九点,钱蔓已经赶去鸿睿总部打卡,江繁来到花店,工作日的上午没什么生意,她打开电脑忙工作,不知不觉就到傍晚了。 五点半,迟晓晴下班,顺路给她送来个快递:“谁呀,给你的快递寄到空白前台了。” 江繁也不知道,随手接过来:“孙亦更呢?电话也不接,死哪去了?” “孙总提车去了呀,您没看他朋友圈吗,都快刷屏了。”迟晓晴说,“上个月订的那辆H2R,这会儿估计还在赛道跑呢。” “他还记不记得明天有新人面试?” “呃……”迟晓晴笑容尴尬,“应该……吧?” 江繁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让迟晓晴走了。 坐下来继续看刚才那份招募说明书,又过一会,才忽然想起迟晓晴拿来的那只文件袋,她隔着文件袋摸了摸,什么也摸不出,寄件人姓名栏空白,她思索一晌,拿来裁纸刀裁开。 袋口轻轻倾斜,江繁取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却不小心没捏紧,于是那张轻薄纸页被她错过,慢慢飘落在地上。 那是一张两百万的现金支票。 B城夜幕四合,门外有汽车鸣笛驶过。江繁望着支票上的出票日期,十年前了,好久好久了,那时候她才20岁。 “周叔叔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想了想,也是。” 陈晏签约《天狗吃月》那晚,最后的最后,郑誉和孙亦更都走了,他的执行经纪也自觉回避,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孙亦更的破窗户漏风,春风呜咽不尽,好像怎么也吹不完,天要亮了,似乎马上就快日出,那大概也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以我当时的能力,没法让你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平。”他说,“鸿睿千亿家业,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是我配不上你。” 江繁望着他:“你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跟你一起生活。” 陈晏摇了摇头。 “想不想是你的事。”他说,“舍不舍得,是我的事。” 裁纸刀旁边有一盒细烟,江繁随手拈起一支。 她没有抽烟的习惯,也忘了这是谁来时落下的,只记得味道还不错,不算太呛,不算难闻。 火苗吞噬支票一角,江繁在暗夜垂眸,火焰跳跃着映亮她的眼瞳。 支票焦蜷的最后一瞬,她用它引燃口中的烟,灰烬破碎跌落,换作她唇角的烟雾徐徐腾起。 橙柚混合甜茶,江繁衔着烟把玩烟盒,想起来了,这烟是钱蔓的。 花店昏黑着,她没开灯,烟尾火点一暗一亮,赵景谦坐在车里,隔着街道注视她抱胸倚墙、慢悠抽烟的侧影,直到她将一整根抽完,垂手掐烟的同时,他打转方向,掉头离开。 车子转过路口,赵景谦拨通江繁的电话。两声之后,她“喂”了一声。 “我下班了,现在去店里接你。”赵景谦声音轻缓而温柔,“宝贝,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