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脏?
这么脏?
江繁回家洗漱完,赵景谦的视频刚好打过来。她擦着头发接通,对方背景是酒店房间,赵景谦穿着浴袍,看样子也是才洗过澡。 “飞机延误了,刚刚安顿好。”赵景谦说,“给你打电话,又怕影响你休息,刚想取消,你就接了。” “我还没睡呢。陆奚心情不好,我陪她喝酒去了。”她说。 赵景谦关心陆奚几句,江繁也不好多讲,随口含糊应付过去。赵景谦听完,转而又问:“参加晚宴开心吗,有没有买东西?” “买了条领带,送给周程书了。”江繁说,“蓝宝石,挺漂亮的。” 赵景谦略微惊讶:“你跟周总……缓和一些了?” “今天他生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江繁淡淡道,“反正已经回了B城,再怎么样,也疏远不了了。” 他们从S城移居回来,这件事江繁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情愿。 赵景谦当然能猜到,她的抗拒主要是因为周家,而整个周家里江繁最厌恶的就是周程书,可是他要继承顺元基金,B城总归是非回不可的。 “让你受委屈了。”赵景谦语气放轻,温声哄她,“你不想见他,可以不见的,不用替我考虑。公司的事,我跟周总单独联系就好。” 江繁一愣,忽然笑了:“见个面而已,哪有那么矫情。周程书……我跟他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对付,我只是嫌麻烦。” 赵景谦应和着,还是劝慰一番,大概依然以为她是因为他才去讨好周程书。 江繁没法解释,也就这样了,又聊几句,她挂了电话,她的包横放在桌上,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 江繁伸手拿起,是一张餐巾纸。黑色签字笔写着一串号码,那是陈晏的手机号。 “我换号了。”那时他低头写着,语气很平静,“需要的话,就拿着吧。” 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却不让她扫码,只是把号码写给她。江繁无声接过,陈晏从来都是这样,他不会逼迫她做决定,从来只做他自己的决定。 墨水顺着纤维洇开,江繁垂眸看着,里面有四位熟悉而刺眼,是她的生日。 半分钟后,她拿起手机拨通。 “带着你的执行经纪来见我。”她说,“嗯,现在。” 周程书闷头睡了一觉,醒来时情绪稳定多了。 来到公司,许思尧正在给他办公桌上的花换水,见他进来,他一激灵:“周周周总。” 周程书“嗯”一声,径直走到办公桌开电脑:“昨晚什么情况,再描述一下。” “呃……就是您突然单方面爽约,合作方有点不愉快。”许思尧说,“不过问题不大,除了鸿睿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也解释了,是您的亲人出了点状况,他们表示能理解。为表诚意,我给他们加了一只帝王蟹,开了两瓶赤霞珠,一人一份白松露……” “等等。” 周程书凝视着他:“刷我的卡?” 许思尧微笑有些僵硬:“刷您的卡。” “你也吃了?” “我陪客户,那肯肯肯定也是得吃一点……” 周程书笑了一声:“两万还我。” “我还花呗了……” “可以分期。” 许思尧哭天抢地:“周总!!” 许思尧被周程书踹去谈合作,周程书自己开了一天的会。 傍晚时分,许思尧回来了,任务圆满完成,合作方同意改日再谈。 周程书看着财务报表听许思尧汇报工作,许思尧三言两语讲完,又说起别的:“对了周总,还有个事。《繁花梦》代言的事儿您还记得吧?听说舜棋没谈拢,陈晏不接了。” 周程书视线轻顿,抬头:“钱没给够?” “不是钱的事。”许思尧说,“有人下手更快,现在陈晏已经接了竞品游戏的代言。” 周程书又问:“哪个竞品游戏?” 许思尧说:“您猜?” 狗下属难得这么皮,说话留半截,还敢让老板猜。 周程书察觉古怪,琢磨一晌,也就懂了:“《天狗吃月》?” 许思尧说:“对喽。” 周程书给他纠正:“《天狗吃月》是小程序,《繁花梦》是客户端。游戏画风类似,用户体量差得很远,算不上竞品。” 许思尧摇头:“但我听说空白投资收购智坛科技之后,已经打算用这个IP开发大型游戏了。空白的风格您也知道,目标确定以后,动作很快,也舍得砸钱,要真是认准了这个游戏,说不定两三年之内就会开发上市。如果只是《天狗吃月》,何必请陈晏这种级别的明星?我觉得空白投资的思路已经很明显了。” 周程书黑脸闭眼,恨不得倒拎许思尧的裤脚,把他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全抖出来:“空白要开发游戏,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许思尧吓得矮了半截,皮一下的代价果然不小。他结巴挠头:“哎呀,周总,八卦这东西就得层层递进。一次说完,那多没意思,没有节目效果了。” 毕竟游戏不是鸿睿主业,一个代言人,飞了就飞了,影响也不大。基于这些,许思尧把这事儿当个闲聊八卦讲给周程书听,但周程书不认为这是八卦。 空白投资三番两次搞小动作,频率之高,已经绝对不是巧合。周程书关掉报表,冷静想了一阵,忽然问:“空白投资还招人吗?” 许思尧一愣:“空白架构不大,内部员工一直很少。有没有社会招聘,我现在查一下。” 许思尧原地打开电脑,两分钟后,汇报说:“还真有,不过是个小岗位,不招经验人士,只招应届毕业生。” “可以。”周程书说,“你去跟刘总沟通,从鸿睿实习生里借个情绪稳定、嘴巴严点的,找人给他单独培训。不需要真的入职,只要能冲进空白投资的终面就行。” 许思尧眼球震颤:“这么脏?” 周程书目光瞥来,许思尧改口鼓掌:“好高级的商战。” 天色暗了,鸿睿大楼外一片漆漆夜景。周程书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四通八达的金红车流,他在这无趣的办公室已经坐了两个多年头了。 他的生活向来没什么意思,匆匆忙忙,繁繁碌碌。他是周叡则的孙子,来自鸿睿的压力不断推着他向前,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能力之内,便姑且照做。 仿佛一生中最好的日子早已经在十八岁那年透支,往后就只剩下乏味和重复。周程书默然发了会呆,回神转身,又道:“还有。五年前鸿睿那场重大事故,前因后果,给我整理一份详细资料发过来。” 狗老板嘴皮子轻巧一碰,许思尧脑子嗡一声:“周总……那可是大工程。” “不急,给你一周时间。”周程书说,“做得好,两万就不用还了。” 许思尧说:“我这就去。” 难得今天没什么事,周程书把报表看完,下班了。 这几天他心情差,懒得跟人打交道,便没让司机过来,他自己开车离开鸿睿,华灯初上,不过夜晚八点,慢慢经过商业区,拐角时候,看见江繁花店的灯还亮着。 周程书靠边停了车。穿过步行街道,江繁倚着工作台,在打电话。 她隔着店面玻璃看见了他,目光静静对视,又说两句,把电话挂了。 周程书推门而入,黄铜风铃轻响,他把春夜的风也带了进去。 “在忙?”他问。 江繁笑了笑,手机锁屏,随手放在一边:“能忙什么……赵景谦的电话。” 又问他:“来买花?” 周程书说:“路过。” 从鸿睿总部去周程书家似乎不会经过这里,江繁“嗯”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她离开工作台,走到插花桶旁边:“客流量下去了,这些花留着也是浪费。送你一束吧。” 她垂眸拣出几支,都是花瓣颓萎了的,枯折卷边,早已不是新鲜的玫瑰花。 花色也不搭调,白的,粉的,黄的,蓝的……配色突兀而跳脱,似乎真的仅仅为了处理些没人要的残次品,她拆掉外层的老旧花瓣,用白绸捆紧绿茎,尾端甚至还在滴水,就那样递到周程书手里。 周程书接过来,白绸捆绑的部分残留她手掌的余温。 指尖下意识握紧,他拿在手里端详,不知怎么,觉得倒也不算太难看,他问:“多少钱?” “不用了,”江繁说,“上次给的已经很多了。” 见她关掉灯带和空调,周程书又问:“要打烊了?” “嗯。” “怎么回去?” “很近,走着就好。” B城中心的高档商业圈寸土寸金,赵景谦在这里买了一套大平层,他自己通勤却不算近,想来主要是为江繁考虑。 周程书沉默,紧接着见她弯腰去提一篮东西,看起来不算太轻:“这是什么?” “芒果。”江繁回答,“朋友家自己种的,送来给我尝尝。” 似乎最近水果产业还真刮起阵芒果风,叫什么长台蜜,从海外引进的新品种,口味绝佳,价格也贵。 最开始的主流种植基地在Z城边郊,国内大多数冷链源头也都在那里,风头正上,散称价在众多高档水果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再加上营销包装,那水分就更高得离谱了。 周程书对水果不感兴趣,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年初周程逸在Z城投了长台蜜的助农合作项目。 此刻光线昏淡,隔着斑驳篮网,也看不清究竟是不是那个品种,他只觉得太沉,看样子起码有七八斤,没怎么思考,便走上前去:“给我。” 手掌向上摊开,他的指节、腕骨被灯影勾勒出轮廓。 江繁看了一晌,承认他的手修长而漂亮,片刻之后,她把提篮放在他掌心里,皮肤接触,周程书指尖轻轻抽了一下。 他别开视线:“走吧。” ———— 快了……快了…… 什么快了不重要,总之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