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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扶贫与借贷

    

219 扶贫与借贷



    “黄檗纸你们试用过吗?”

    “还没,大人可先试试。”

    接过龙卿递上来的黄檗纸,张县令摊开在书案上,从师爷手中抽出一根蘸好墨汁的毛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黄檗纸质地比普通纸略为粗糙坚硬,色泽较黄,但不影响阅览。写好字后,大家等着上面的墨汁风干,看看是否会浸润,或是漫开几何,所幸等到墨汁全部风干,上面的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不错不错,手感和平常的纸没什么区别,就是存放效果不知如何?”

    “这个我们也不晓得,不过大人也是有见地之人,文渊阁存放经典会定期熏虫,或投放合适的驱虫药,我不过是将药融汇于纸中,至于存放效果如何,不敢与檀香齐头并进,至少比普通的要耐放。”

    县令捋着胡须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好,这纸你们现在有几张?”

    “四千左右。”

    “这样呀。”县令覆手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这纸是可以卖的,依我看不仅能卖到京城,卖到远乡他国都绰绰有余。你们先别卖,这事我得先禀告今上,接下来朝廷应该要征用这些纸的。”

    听到此言,龙卿眸子的光倏然黯淡了一些,仿佛早已猜到:“也是,这纸若真的耐存放,先用之人定是史官。”

    没成想一语成谶,当初她便担心这纸问世会被夺走定价权,结果真料中了。现在纸坊和车坊鹿场的区别在于车坊鹿场由姑娘们做主,生产和销售都由姑娘们商量决定,而纸坊却忽然迎来了一个权威集团,这东西凌驾在姑娘们之上。面对强权她们没有任何主动权,若强权压价,姑娘们就会沦为纸坊的奴隶,耗费毕生心血去为强权者生产廉价纸张,这与独立和自我解放思路是完全相悖的。

    沈清茗感到她的低落和无助,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我没事。”龙卿挤出一个笑容示意她安心,但在沈清茗眼里和强颜欢笑差不了多少,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们别打哑谜了,有这么为难吗?这纸乃天下独一份,就算我让你们卖也瞒不住呀,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属于你们。朝廷征用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肯定会用银子买的,或者给你们一些补贴。这样吧,你们回去商量报个数额,我再禀告今上看看合不合适。”

    纵使万般不愿,龙卿也只能点头应下。她知道县令只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来胁迫她妥协,说是让她们报价,但若朝廷不买单她们还是会被压价。

    “对了,轮耕的变革是什么?”

    龙卿甩甩头把心思扶正,把准备好的帛书递给他:“初冬那会儿去了几个村子盘看,遇到一个村妇,那村妇是少有的中农家庭,家中经营了几十亩地,据她所言,他们家世代不争不抢,就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恰好老天垂怜,几代人无病无灾,如此才能时至今日依旧能经营几十亩地,子孙也算兴旺。”

    “换而言之,便是其他人家都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土地?”县令顺着她的话往下猜,县令夫人也饶有兴致的托着腮听。

    龙卿点头:“那妇人说穷人总有一百个法子把日子过差,而他们家正好避开了那些法子,独木桥过河,如此也才勉强维持住生活……”

    “你的意思是穷人只会处在失去和即将失去两种处境?”县令意味深沉起来。

    “不错,历朝历代为何早期寻常人过的普遍较好?因着开国时期刚刚改朝换代,大多人的资产都差不多,人人都是自耕农。但随着时间推移,强势者崛起,弱势者失去,纵观历史便可看出大部分人一直在失去,而少部分人一直在得到,直到一个国家无法承受的临界值,那时便是新的一轮改朝换代,再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继续说。”

    “我之前与大人说过,要重视天灾人祸的影响,这个影响并非指代天灾人祸真的能造成多少人死亡,而是这些灾难会加速穷人的失去。洪水毁掉了农户的田,他们一夜破产,立刻就成为佃农,为地主劳作,只需多来几次天灾,那么王国就没有自耕农了,那么享祚也就到头了。”

    “所以若想享祚长远,就得想法子让这些人不再失去。”县令道,县令夫人也插了一句:“你这说法倒有点像孔孟之道,民贵君轻,教导君主要重视子民。”

    “是这样。”龙卿利用孔孟之道来为自己的说法立住。

    “有道理,历朝历代基本只要下民过的疾苦,基本就已经接近亡国了,你们这个思路是好的,甚至比大部分官员都要有大局意识,就是历年科举考究的都是孝廉,这些反倒没什么人说。”

    “非得没什么人说,皇帝实则很清楚,帝王之术的中心只怕就是这个。能生事的都是资产者,那些自耕农或雇佣农又能生什么事?就算生事,古往今来的农民起义不都失败了么?能成者,哪个不是有所凭依?考究孝廉贤良就是在防着生事,官员品行好,那么忠于朝廷的概率就大。”

    “但人心最是难测,频繁的改朝换代便是铁证,这法子是自欺欺人。”沈清茗补充了一句。

    县令夫人听完心都提了起来,关于农民起义她从丈夫科举的典籍中读过,但却只浅表的理解成上位者若不在意子民,那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朝就会改朝换代。但她没有深思,这个子民具体指代的是谁。

    “让贫弱者不再失去,或是主动获得,便能享祚长远吧?之前听夫君说要去与各大氏族的族长商量,组织族人轮耕,我觉得这法子可行,氏族可以整合贫弱者的人力财力,做什么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县令夫人才明白为何丈夫这段时间都在找氏族商量事。

    “不行的,氏族本身也是基于剥削而来。氏族未壮大之时,何其不像王朝更替的初始,换而言之,国家又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氏族?”

    关于氏族龙卿的感情是非常矛盾的,氏族的确是当前贫弱者最有力的武器和依靠,但氏族本身古旧的体制就带着浓厚的剥削味,氏族一直在抑制个体的发展,甚至奴役个体,可以让个体短期内抱团度过难关,长此以往会让个体逐渐失去自我。

    这一拖泥带水的性质若放任其存在只会让国家一点点滑向深渊,和温水煮青蛙同理,抱团的安全感会让人们失去斗性,趋于保守窝囊,渐渐的所有个体都被规训为傀儡,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集体”服务,一旦这个“集体”被人窃取,或生了私心,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沈清茗当初便深受氏族之害,反复思考过龙卿觉得还是尽早淡化氏族的作用要好得多。

    说到这里,县令彻底明白了,也意会方才龙卿为何说鼓励氏族整合族人大搞轮耕只会导致变故。

    “那你说说怎么办?”

    “既然贫弱者总在失去,那就想办法让他们重新获得。面对天灾,朝廷要反应迅速,组织失去土地的贫弱者开荒置地,不能放任他们沦为佃农。其次,任何变革都要落在贫弱者手中,而非把他们排挤在外,平时也要有相应的救急方法,像扶贫、借贷、疾患义诊等等,都可以为深陷水火的他们兜底。”

    “扶贫、借贷,疾患……”县令都快听傻了。

    “只有这样才能在他们跌入深渊之后及时把他们拉回来,当然,废除奴隶制也是重中之重。一个贫农卖身为奴等于朝廷失去一个缴税的劳力,还等于地主增加一个劳力,若越来越多的贫农成了佃农为地主劳动,朝廷征税无人,还谈什么享祚?”龙卿说:“鼓励富有者带头乐善好施,或命钱庄借钱给贫弱者,这样他们便有了翻身的可能,而非像现在这般,机会落在眼前他们却只能观望。”

    “嘶,这个……”县令挠着下巴,眉头已经紧锁了,但他并没有急着否认龙卿的观点。,县令夫人眼神闪了闪,却是淡淡道:“龙孺人有远见,只是有一事我不明。”

    “夫人请讲。”

    “万事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吧,你一切考虑都是基于贫弱者的角度,可那些富有者,他们为何要如你说的那般去配合你?他们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龙卿顿了顿:“额。”

    “我虽不是富甲一方,但我的想法也能代表他们当中的多数,这么说吧,我给你们弄来牧草,我可以从中赚取利润,当然还有……这叫一举多得。可若借钱给那些贫弱者,那有什么理由呢?借钱给商户做买卖,能从中收取大额利息,还能与商户达成合作,商户与之背后的人脉我也能交涉,此次能弄来千里之外的牧草正是拜此所赐。换成贫弱者的话,人脉姑且不谈,贫弱者能不能赚到钱?又能承受几成利息?若有朝一日破产了,商户典当了家产还能还清,贫弱者又当如何还?如此吃力不讨好,我为何要借钱与他们方便?”

    县令夫人站在了一个富者的角度去质问龙卿的决策,成功迫使龙卿闭上了嘴,沈清茗也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