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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笛暗飞声

    

谁家玉笛暗飞声



    这是洛阳本地的传说,据说当年武则天登基时正值深冬草木凋零,女皇不悦,诏令百花齐放表贺,众花迫于天子严威,不敢不从。于是登基那日果然花团锦簇,唯有牡丹一根枝叶也没有生出。

    女皇大怒,将长安四千株牡丹悉数贬往洛阳,不想到了洛阳的牡丹花愈发娇艳。从此洛阳牡丹甲天下。

    鲜为人知的是,武皇晚年常驻洛阳上阳宫理政。蔡氏当时出过几位女官,老舅公的太奶奶就是之一。对小孙子讲述盛唐风采时,她提到过上阳宫冬天也照常开花,宫人们都认为是牡丹花神后悔了,在向女皇陛下示好。

    身后忽传来轻语:“听起来是花房培育了变种,借鬼神之说讨好武则天。”

    你转过身,插话的少女正伫在门边,眼中饱含歉意。

    老人抚着长须不语,少女提裙而来,臂上挽着一个花篮,“希儿见过舅公,舅公康安。”又对你略一点头示意。

    她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唯有面对阮郁时轻顿,柔柔叫了一句表哥。

    你觉得有意思,仔细端详,这名少女身着樱桃红的罗裳,鹅蛋脸儿水杏眼,正是官宦闺秀理想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蔡希儿,怪不得蔡子季不甘,确实是个美人。

    一道出了回雪院,阮郁问:“又来葬花?”

    蔡希儿点头。发觉你在瞧她,拨着花篮解释道:“开了这么一场,埋土里总干净些,比在外面臭了脏了好。”

    你也是闲得慌,非多提一嘴:“小姐身量纤弱,何不叫丫鬟们把花倒溪水里?也是一样的,还省些功夫。”

    你心里想的是,这么一个弱质女流,若常常提着篮子天不亮起床,那身体也吃不消。况且你和阮郁是住得近,她不知道从哪间厢房过来,来回多走多少路。

    回廊很长,她始终在你们身后三步。

    直到快分别时,身后才传来她低低的声音:“随水飘零,终究也是要到污泞中的,还是埋在土里罢。”

    你无奈地耸肩:“好吧,只能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身后的少女似乎停了一下。

    用午饭的时候,你见到了蔡子季的妻子王氏。还有一个与王氏几分相像,但更年幼的活泼女孩,是王氏接到身边教养的幼妹,闺名菡仪。

    蔡希儿食不言寝不语,菡仪就孩子气多了,炽热的视线一会瞄在你脸上,一会盯在阮郁身上。

    饭毕,老嬷嬷送身怀六甲的王氏先行回房休息。

    众人说起外头大旱,城里开花的怪象。蔡子季不以为然,“我看是好兆头,而且咱家一二百年的积攒在这,有什么能应到咱们头上,你们说呢?”

    正说着,看门小厮进来与他耳语了几句。

    蔡子季神情一振,“果真?”

    “果真。”小厮兴奋地说:“郡守为城中异象请了白云观观主扶乩,你们猜怎么着,原来是花神为圣上贺寿,在洛阳布了百花宴。可怜咱们rou体凡胎见不着。郡守大人已将此事上表,下令城中挂灯,街市不眠,同贺洛阳有此殊荣。”

    什么花神贺寿,一群马屁精。你默默翻个白眼,菡仪嘻笑着问:“管公子,上京也有灯宵会么?”

    蔡子季再纨绔不懂事,也知道女儿家面前该避讳些。只和女眷说你是阮郁的同僚,和宫里有走动,王菡仪似乎因此把你当成了宗室,有心亲近。

    你微笑,“自然有的。不过没有你这样可爱的女娘,没甚么意思。”

    王菡仪抿着嘴儿憨笑,你还要再说些顽笑话逗她,感受到阮郁从旁投来不咸不淡的目光,你不禁越发挺胸抬头,凹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蔡希儿一言不发,衬得王菡仪长袖善舞,蔡子季心里不是滋味,他瞧过世面,单说管小公公今天穿的这件长衫,这种绸光叫天欲雪,寸匹寸金,铁定是宫里说得上话的红人。

    蔡子季清咳一声,“希儿,管公子远道而来,你自幼习箫,何不表演一番?”

    蔡氏女子精通音律,他的姑姑就曾得到太后的赞赏,如今是准备故技重施了。

    丫鬟已取了紫竹洞箫来,蔡希儿淡淡道:“箫声深沉,单听落索,希儿恐败了大人兴致。”

    蔡子季急了,“meimei,你怎么这么死板……”

    蔡希儿不语,半晌道:“希儿听闻,表哥的笛子吹得极好。”

    你很稀奇,“是么?阮郁还会吹笛?”

    “去拿姑姑的白玉笛来。”蔡子季吩咐完扭头道:“管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姑姑未嫁时,音律造诣称第二,洛阳无人敢认第一,连太后都对姑姑赞不绝口。表弟师从姑姑,自然不会差。”

    “多亏希儿想的周全,眼下有花神祝寿这一门喜事,吹箫是不够热闹。”把下人取来的玳瑁紫檀匣推到阮郁面前,蔡子季陪笑:“姑姑出嫁匆忙,连闺中最爱的玉笛都没带走,如今物归原主。还请表弟与希儿合奏一曲,权当为我们助兴。”

    箫声落索,笛声明亮,合奏为最佳。

    凤目男子摩挲匣中玉笛,忽一颔首:“如此甚好。”

    蔡妧出嫁,只带走几床新被。与之少女时代相关的一切器物都被封锁在那栋幽静的绣楼里了。如今再见母亲旧物,却已是物是人非。

    “既是哥哥的意思,希儿便献丑了。”蔡希儿低头,将唇抵在箫边。

    低沉的箫声幽咽,阮郁听了一会才将玉笛横起。你啧啧称奇,他们这表兄妹合奏,笛声虽后起,竟同低泣的箫音缠绵融合,不分高下。

    一曲终了,蔡子季拍案叫好。王菡仪拿帕子为蔡希儿拭汗,一边笑道:“连《雨霖铃》都奏得这样好,希儿jiejie的箫艺又精进了。”

    这曲《雨霖铃》是悼念杨玉环之作,寄思念之情,死别之恨,蔡希儿年纪轻轻,居然能吹出曲中男女情空的哀恻。而且吹笛讲究心到其境,阮郁这一手笛…莫非……

    仿佛窥见了什么大秘密,你看看阮郁,再看看蔡希儿,恍然大悟。

    蔡子季问:“管大人见多识广,瞧我meimei如何啊?”

    你知道他想把蔡希儿送进宫,不得不含糊道:“令妹之才情,绝代佳人呐。”

    蔡子季期期艾艾,“那,大人你看……”

    你摇头晃脑,“蔡小姐如此美貌如此才华,蔡府门槛恐怕要被求娶者踏破。说实话,小弟要不是没福气,也十分心向往之啊。蔡兄,来,弟弟敬你一杯。”

    这是男人们喝酒的时间。蔡希儿与王菡仪起身告退,你继续拖着蔡子季糊弄,暗地里冲阮郁使个眼色,示意他快去追。

    男人的凤目罕见地出现一丝犹疑,终于在你的频频暗示下起身:“大人与表兄慢用,阮某就先告退了。”

    “好,去吧去吧。”你抢答着,“蔡兄啊,cao持这么一大家真不容易,小弟心里钦佩,来来来,再饮一杯,咱哥俩意气相投,必须好好把酒言欢一下。喝的差不多了,才好说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