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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救

    

自救



    皇城里的教坊司分为法曲部、龟兹部、鼓笛部、鼓吹部,因而教坊司所在的宅院也就分成了四部院落,此时滕枝儿所在的法曲部位于整个坊的东侧院落,一间间的房屋错落有致,里面传出咿咿呀呀的练曲声,想来如她这般的乐工不在少数。

    这会刚过辰时,正当教坊乐工排练上工,廊下空无一人,只她步履轻快地走过。

    滕枝凭着脑海里的记忆七拐八拐的走出了法曲部的庭院,来到了位于坊间正中的一座院落,根据原主记忆,眼前那一处院子正是坊主皇甫靖的住所。滕枝儿很少见到坊主,除了几个重大的节日或者庆典,据说皇甫靖深受官家喜爱,常日里日间都在宫中陪侍官家,只夜里回到坊里休息。

    今日大概是为了前几日闹的人尽皆知的投河之事找她了。

    滕枝倒是不怕他找麻烦,就怕他不按规矩办事。

    她刚站立在院子门口,便有小厮露个脸,“娘子且稍等,小的先去通报坊主。”

    滕枝点点头没有异议,只暗道这坊主派头倒是很大,独栋独院仆人小厮伺候,见面还得通传,倒像个官儿了。

    很快那小厮便出来将她引了进去,进入院门绕过一座飞鸟游鱼嬉戏的石雕屏风,入眼便是几株寒风凛立的腊梅,廊下的屋檐处挂着几只风雅古朴的木雕灯笼,可以想见夜色里燃起烛火时会多有意境。

    想不到这刻薄冷酷的坊主倒是个雅致人,滕侄儿她们平常都是由教习嬷嬷看管,对于坊主只有几个片面刻板的印象:冷漠,说一不二,凡是犯事的乐工妓子不是被发卖就是被随意配人,以至于这皇甫靖在她们眼里就是最可怕的存在。

    滕枝知晓这些,心里也有些准备,这样冷漠的人肯定是不好相与的,即便从外在喜好上看起来有那么几分风骨,恐怕也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小厮推开了门,示意她自己进去,滕枝收敛了心思款款而入,跨过高高的门槛,里面便是一间不大的小厅,看起来并不是会客接待的场所,反倒像普通人家休憩吃饭的小间。

    她站定瞧瞧四处打量一圈,眼神还没收回来,便被一道年轻的男声惊到:“胆子倒不小,敢随便乱看,你教习嬷嬷没教过你不得随意打探的规矩?”

    滕枝细细思索,立马知道这话里的敲打,乐妓为皇家官老爷服务,往来于各色宴席,总是能不经意间探得某些不能被人所知的辛秘,想要多活几日,那最好便是装聋作哑收敛了心思不做打探,教习嬷嬷往常都会严厉规训她们。

    她低着头没再去打探这坊主的样貌,低声解释道:“嬷嬷教导过的,只是我烧糊涂了一时给忘了,还请坊主莫要怪罪。”

    皇甫靖披着外袍站立在半掩着窗口,阵阵梅香伴着冷风拂过,“我若怪罪,你是不是又得大冷天的跑去投河了?今儿河面上可没有放河灯祈福的了。”

    滕枝知道这人是编排她,真想死就不会往人多的地儿跳河,应该找个没人处死个干净。

    这人果然冷血冷情。

    “坊主所言偏颇,蝼蚁尚且求一线生机,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死过一次了没得还不珍惜的道理。”

    她说话的样子不卑不亢,反倒叫皇甫靖有片刻的惊讶。

    “既然如此,那你可知道我叫你来为的何事?”

    滕枝心道自己一现代人芯子,哪里猜得到你这老古董的心思,但左右总不过就那么几样,投河拒客罢了。

    “小女不知,还请坊主明言。”

    皇甫靖冷眼看着滕枝,笑了声:“倒是小瞧你了,年纪不大胆子不小,你可知道你拼死拒绝的那人是谁?”话落,他又接着说:“你肯定不认识了,那人可是殿前都点检使,你要是攀上他即便就是春风一夜,哄的好了他一句话你就能脱了贱籍从良,你倒好以死相拒,你可知道如今打了他的脸,你要如何自处吗?”

    滕枝倒没想到原主得罪的人来头这么大,要知道在宋朝御前都点检那可是位高权重的实权大官,宋太祖就是从点检这个职位黄袍加身开辟的赵氏王朝,如今能当得这个官职的恐怕背后势力更大。

    这么大一官儿,怎么就看上滕枝儿了呢?

    她再抬头看了眼正望着窗外梅花,悠闲自得的坊主,不由怀疑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得罪了那人,按理说滕枝儿是教坊司的乐工,真惹了事难道他这个当领导的能脱了干系?

    滕枝觉得这冷冰冰的坊主可能有办法救她。

    “坊主,还请您帮帮枝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

    皇甫靖眼皮轻抬,凉飕飕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打蛇上棍,只是你这舍近求远有何意义呢?既然已经入了贱籍那伺候大官人那不是迟早的事?何必为难他人又苦了自己,凭着你这张脸蛋,迷糊几个呆子给你脱籍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假惺惺的自视清高。”

    滕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封建土著脑子果然非同寻常,好好的干净女子不做,自甘堕落反倒顺理成章了?

    “坊主明鉴,清高可不敢高攀,小女子如果脱不了籍那就只愿做个乐工清倌,也绝无可能自甘堕落做人人可欺辱的妓子,那才是没有回头路的绝路。”

    古来多少堕入风尘的女子苦苦无法自救,她可不会以为自己穿越而来就有本事下了海还能干干净净从良,墨点沾了身可再也抹不掉,倒不如拼死也守住了底线。

    “呵,可真是傻的天真,由得了你自己做主?”皇甫靖冷冷的声音里带着点兴趣,反倒愿意跟她多说起来。

    滕枝默默翻了个白眼,老天要亡她,何必用逼良为娼呢?

    “坊主,左不过再死一次罢了,我如今无牵无挂,逼急了死个干净便是,您还是别再试探我的底线了,陪睡绝无可能。”

    “哦?倒叫我另眼相看了,那你就准备准备,今晚便跟我去都点检府上负荆请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