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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小鸦

    「1」

    警局的电视上播报的都是NHK的早间新闻,无聊但是实时。清水弥生被安排在了接待室里,半梦半醒地盯着那两个人开开合合的嘴唇。

    “......正和研究会参议员石桥佑辅今日被发现死于家中......“

    “......经调查显示为自杀......”

    她没什么意外的继续打着瞌睡。

    四十八次重置了,她当然不会放任风早秀明在教会的行动成为自己的盲区,线人早就在昨天把他的任务对象信息发了过来。天和党的普通议员,没什么特殊安保措施的中等住宅区,大概率只是个正一教内讧中的小角色,她确认了安全性后就再也没管。

    风早秀明杀过的人没有千千万万,累积起来也有百余个了,清水弥生没工夫去管,也不想管。那些人虽然被盯上的原因是利益冲突,然而多少也沾点法律制裁外的腌臢东西,她没什么多余的,过于严苛的道德标准,又在次次重置里把这些大人们厌弃到了极致,自然也就没必要掺合。更何况那个精力旺盛的人不止是去当家犬,杀人的同时存的也是正一教那边的污点,收集起来也有利于后面的行动。

    然而今天这个有些反常。清水困倦的眼睛微微睁大。电视屏幕上,男人披着白布的尸体被打了码,但也不难看出下面大块大块的血迹,主持人平淡的播报声适时地响起:

    “......经死者生前多次用刀具自残,直接死因初步断定为创伤性大出血......“

    女孩皱了皱眉。

    这不像是那人以往的风格。风早秀明小时候经历了他母亲的被害后,生理上对血有种厌恶。以往他最多对任务对象下一些自缢或者自溺的指令,为的就是利落干脆,也更像是自杀和意外的标准方式。然而这个人被折腾得相当惨烈,没有必要的伤痕,大量的出血,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泄愤。

    绿色的猫目一瞬间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清水弥生端起旁边的茶水,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口。

    罪魁祸首基本已经敲定了。虽然说上一次的过火多半都要归咎于“受害者”自讨苦吃,然而清水自然是不指望少年有这种觉悟。实话说,风早倔强无比的模样还在让她心头隐隐作恼,但当下她却不得不去安抚一下那只跺脚的兔子,真把人逼急了的话,腿一蹬直接跑路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提箱:警局的事情处理完后就联系一下光莉吧。

    「2」

    “喂,小光,是我......“

    她一边说着,一遍把电话提前拿远了一些。

    “清水姐!怎么啦,是要问教会的事情吗直接在邮箱里问我就好了呀没必要打电话的但是清水姐给我打电话我也很开心啊所以究竟是什么事呢———”刚结束变声期的女孩声音又尖又脆,赤豆一样噼里啪啦地倒出来,清水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重置中唯一保留记忆的只有开启者,除了栖川光莉,这个小她两岁的女孩是个意外。栖川家是有名的政客家庭,却又和教会的关系分外密切,连唯一的女儿都能送出去做正一教的修女。说是修女,其实就是任人鱼rou的性资源。在一切都尚未开始的第一个世界里,她在教会潜伏的时候救下了将要被神父猥亵的光莉。虽然代价不小,然而她却从未后悔过这件事。

    不仅仅是因为道义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栖川光莉似乎有着和风早一样的,异常的一些东西存在于身上。她因此保留了和自己有关的,重置的记忆,也一次次地,义无反顾地前来帮助了自己。时间的混沌里,这是清水弥生在现世为数不多的锚点。

    女孩还在电话那头叭叭叭叭,她听着对方叽里呱啦地说着一些琐碎细微的小事,不经意地眯起了眼睛,刚和警局打完交道的疲惫也慢慢消退了下去。

    “小光,小光,”清水挑着那人话间的空隙问道,“今天下午有时间见一面吗?还是那个地方。“

    话筒里的声音顿时又高了几个分贝,她硬着头皮没把电话挂掉,揉了揉耳朵,有点期待地想念起那双漂亮的黑眼睛。

    栖川家的大小姐现在穿着一身运动服坐在对面,没那些剪裁贴身的正装拘束,腿翘得比桌子还要高。如果说重置记忆在这个十六岁的女孩身上留下了什么的话,那估计就是越来越不服管教的性格。清水早就见惯了她坐没坐相的样子,也没多在意,只是照常点单。

    三倍辣味增的地狱拉面和清汤寡水的豚骨拉面,后者才是她的那份。胃是情绪器官,虽然每次重置的身体都是崭新的,然而情绪可不是,生理年龄十八岁的女大学生已经无福消受那样刺激的饮食,只有精力旺盛的栖川小姐才会偏好那种灼烧胃袋的料理。清水刚把勾画的菜单递出去,就感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交错了一下手指。“怎么了,小光?”

    “清水姐已经见过了吧,小秀明。”光莉促狭地冲她挤了挤眼。清水撑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念是想念,真被这双眼睛盯在身上时,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女孩天性就机敏,像只什么鸦科,第一次见面就读懂了她的暗示,两下啄掉了黑衣老头的眼睛。跟着自己重置了这么多次后更是长齐了羽毛,遇上感兴趣的事情就会扑簌簌地抖着翅膀。而她当下最感兴趣的,显而易见,是自己重置的一个暴风眼。

    要真说起来的话,栖川光莉也不算个正常人,轮回的那些失败和痛苦都放不到心上,反而是越挫越勇。最初知道对方也会被牵连时,清水还有些担忧,后面就也随她参与进自己的计划来。不同自己的那种纠缠心思和束手束脚的顾虑,女孩对教会的恨意热烈而直白,巴不得一串炸弹将那些人和地都轰上天,再把风早秀明捆成粽子又缠两圈铁链,帮她系在裤腰带上。清水知道她心里有分寸,连在这人来人往的拉面馆里都知道不去喊少年名人更为罕见的姓氏,却也有些无福消受这份热情。

    更何况心理的实际年龄也并不会因为多次的横向叠加改变太多。女孩的五官圆钝,看上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分,清水不自然地移了移视线,决定还是向十五岁的大小姐隐瞒那部分具体的细节。

    两份拉面热腾腾地从玻璃窗口推了出来,她把红艳艳的那碗推给对面,指尖痛得哆嗦了一下,”......又让你猜对了,我确实已经见到了风早。“

    豚骨拉的高汤很香,然而食客一夜未眠,不得不错付这份滋味。清水一根根地挑着面条往嘴里送,吃得像只患了口炎的猫。几筷子下去了连菜都没挑完,对面的红汤就已经见底了。女孩辣得眼睛越来越亮,她看见那人餍足的样子,便也顺势把碗推到一边,准备开始专心于正事。

    说来也算不上正事,找光莉来也不是专门为了那件事。她从栖川家谈到教会,又从教会谈到警局,街边的小店反而不容易引人注目,女孩照样连珠炮似的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乌溜溜的眼睛却不停地去捉她的视线。“清水姐,“小乌鸦终于忍不住了,抖着羽毛凑到了她的面前。

    “你想和我说的其实是小秀明的事情吧,他怎么了,我记得昨天的任务你已经确认过了吧,没什么危险的,今天报道的时候也没有怀疑过他杀,难道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吗......“女孩砸了砸嘴角的汤汁,两手一拍。

    “清水姐和他吵架了!”

    清脆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侧目。本来两个女孩在拉面馆里就已经很显眼了,现在又投来了更多打量的目光。光莉挑了几个最直白的瞪了回去,语气有些冲地继续说道:“我早就说,对那个小子就应该直接绑起来,嘴硬吃不了软的,清水姐还是太心软了,才让他一次一次地拖后腿。“

    其实已经绑起来了。清水把头发捋到耳后,目光游移,“......这次我挺强势的,但是感觉有点,过头了。”她看着女孩逐渐兴奋的表情,赶忙补充道,“所以我确实想问一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把人惹恼了再去哄,一向是这位擅长的事情,而不是她清水弥生。栖川大小姐风风火火,光是她俩之间就起过不少摩擦,全靠一人力挽狂澜,才没能让共同战线的二人反目成仇。更何况在之前的世界线里,风早秀明基本没有给她摆脸色的机会,她也没这个需求,自然也就没有机会锻炼出这种社交技巧。对面的女孩眉飞色舞地倒出一串计划,清水勉强提取出一个关键词。

    “......约会?”她蹙起眉头。她和风早现在的关系剑拔弩张,全凭着一点证据的胁迫才能把那人按住,何谈什么约会。然而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照片又浮现在眼前。按照白兔子现在的跳脚程度,如果下一次见面又是再一个调教的话,恐怕真的蹬自己两腿了。

    清水一边怀疑自己的脑子已经开始因为失眠而混乱了,一边认真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3」

    “......风早君,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端起第五杯咖啡时,化妆师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冲她笑了笑,”没有的啦,只是昨天课业重,睡晚了,需要消消肿。“

    今天的粉底和遮瑕有点厚,他做这个招牌表情的时候有点僵硬,罪魁祸首是眼底的两个大黑眼圈,而罪魁祸首之罪魁祸首便是那个该死的女人。风早秀明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昨天晚上高中生本来在打另一份工,普通难度,正常流程,唯一出岔子的是他本人。他在石桥议员家门口蹲人的时候踩空了一节楼梯,红肿的股间被布料狠狠地擦了过去,痛得他呲牙咧嘴又怒从中来,把火气全发在了那个倒霉的中年男身上。

    教会的人因此凌晨打电话过来发难,把他斥责了一顿。本来就睡不好,还要赔着笑脸去附和,风早气得翻来覆去,到天明也没合眼,瞳仁和眼白都要连成赤红一片了。他脸上挂着笑容去敷衍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手下已经切了小号,在社交平台上开始盲打,内容主旨概括为三个字:骂老板。

    清水弥生现在也算他的半个老板,毕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sub和乙方也没什么区别,无理取闹不负责任的dom和那群废物高层也没什么区别。现在最年轻的那个老板也要开始朝他发难,风早盯着手机上那个丑猫的emoji,狠狠地戳了一下接听键,

    “......“他不开口,端起杯子,把社交礼仪就着苦咖啡冲到了肚子里。

    明亮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风早同学,明天下午有空吗?“

    太阳xue突突跳痛,同时有这种感觉的还有他压在椅子上的屁股。今天他特意拿了一个柔软厚实的垫子来善待自己的身体,效果很好,然而现在那种难以启齿的肿痛却又有了抬头的前兆。风早又深吸了一口气,还记得自己在公众场合,需要注意言行举止,

    “认真的?我记得你有承诺过会注意我的身体情况。”

    “不是这件事。我想约风早同学去品川水族馆,如果风早同学不愿意的话就来我家吧。“

    前者单独提出来的话他会果断拒绝,然而后者加上后就意味着没有了第三个选项。风早秀明就算通了宵,也还没混乱到自讨苦吃的程度。明天他没有安排,然而这件事足以让他坐立不安一个上午。长痛不如短痛,赶早不赶晚。

    风早再度提议:“我今天下午也有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意外的哼声。人生本就这么cao蛋,再不去斤斤计较这点胜利的话,不如死了算了。风早秀明又有了扳回一局的优越感,颇为轻快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那就水族馆门口见,清水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