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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除夕

    眼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周边的人流声越来越小,宗盐背着他逐渐走入一片与世隔绝的世界。

    “应该退烧了,下来走吧。”

    他还在贪恋宗盐身上的温度,宗盐却已经把他放了下来。

    毕竟是个大男人,骨架在那,重得很,既然吊水后已经好了许多,就得自己走路。

    “可是我看不见啊。”

    司疆茫然道。

    而且出门急,没来得及带上牵引。

    宗盐给他戴上了眼罩,他从不知自己住的地方到底在哪一片区域,周边又是什么景观。

    “跟我走就是。”

    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纤细有力的手指扣住凸出的腕部关节,冰凉的体温与他相贴,明明是强势而具有掌控欲的动作,司疆却盲目地点头。

    “嗯,我跟主人走。”

    一路坑坑洼洼,竟也无人摔倒。

    有人说:“主人,你还会养第二个宠物吗?”

    有人答:“我只养得起一个。“

    寒假工做了不到一个多星期,春节就要到了。

    街边小店门前摆起了摊子,各式各样的对联和年货喜庆地染红了整个城市。

    宗盐驻足,挤在热闹的人群里,也挑选带了几份,塞进口袋。

    过年似乎要有这些,才合格。

    她提着几袋子东西,回到自己的小家,一开门,便是一股浓郁的香味。

    司疆蹲守在厨房,紧张地看着一锅鸡汤:“主人你回来了,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不会有问题吧。”

    宗盐:“我看看。”

    其实看了也没什么用,宗盐自己厨艺也就那样,这个菜谱还是她网上搜了,随手发给司疆的。

    宠物对待年夜菜兴致勃勃,她也不想扫兴。

    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金黄的鸡油浮在汤面,鸡rou炖得一戳极烂。

    “等等,应该撒葱了。”

    司疆忙把菜板上的葱段倒入锅里,再用勺子搅拌两下,取了一点汤汁,放在嘴边吹凉。

    “主人,你试试,味道行吗?”

    宗盐低头,抿了一口,愣住。

    这应该是司疆第一次做菜吧,竟然如此成功。

    至少比她煮的口味好很多。

    “可以。”

    她诚实地点头。

    司疆有些怀疑,他无法从宗盐的表情看出真假,只得自己也试了一口。

    “淡了点,我再加点盐。”

    说着,自己又忙碌了起来。

    夜幕降临时,宗盐把电脑打开,摆在茶几上,两人把饭菜摆到面前。

    春晚即将开始倒计时。

    此时,司疆正对自己的一桌成果满意到不行:“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天赋。”

    他拿起手机,唰唰拍照。

    宗盐安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司疆把手机杵到宗盐眼前,让她看看自己拍的照片,手机通知栏突然跳出一条信息。

    微信好友“小树树”拍了拍你。

    司疆的动作僵住了。

    宗盐视线停留在这一行字上。

    很快,微信接连提示“小树树“发来好几条消息,弹出的速度,怎么都让人无法忽视。

    一时间,房内的气氛奇怪了起来。

    “我……”

    司疆想说,他没有联系过陈柏。

    “打开看。”

    宗盐声音平静,似乎并不生气。

    “我不想看。”

    他神色有些哀求,为什么要打乱他的生活,今天明明很顺利的。

    “点开。”

    宗盐说。

    司疆满心抗拒,但还是老实地点开了对话框。

    既有语音,又有文字。陈柏好像有点喝醉了,唠唠叨叨给司疆发了一堆话。

    大意就是他相信司疆没有死,他会继续找他,然后骂他到底死哪去了,最后和司疆说老司新年快乐。

    “他和你感情不错。”

    宗盐客观评价。连司疆父母都没动静了,朋友却还念念不忘,确实算是有情有义。

    她看向司疆,问:“你要回吗,司疆?”

    吓得司疆猛地把手机甩了出去。

    “我不是司疆,他们跟我没关系了,我是宗盐的宠物,不是司疆。”

    他慌张地摆手。

    “我知道了。”

    宗盐面对他神经质的表现,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最近司疆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她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爆发的不安。

    “他只是寂寞无聊了想起我,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忘了我的。”

    “人都是这样的,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司疆喃喃地自语着,刘海下的眼神涣散。

    宗盐:“好了,把手机捡回来吧,马上节目就要开始了。”

    “嗯。”

    他听话地弯腰去捡手机,衣领下垂,露出皮包骨的肩线。

    “主人,你不会抛弃我,忘记我的对不对。”

    “嗯。”

    春晚的相声节目一唱一和,演员摇头晃脑,观众乐滋滋地看。

    宗盐和司疆捧着饭碗,坐在一起。

    “好尬。”

    司疆吐槽。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节目的笑点。以前他怎么没觉得这么尬过,对了,他以前从来不认真看。

    只是当个背景音放着。

    宗盐吃了一口鸡rou:“是吗,我觉得还行。”

    表情却依旧平淡如水。

    司疆:……

    主人,你的表情没有一点儿说服力。

    换到下一个小品,讲的是一群年轻人阴差阳错得罪了好几个大爷大妈,被训得满脸懵逼,最后发现是误会,大爷大妈们还要把自家孩子介绍给他们相亲,最后合家欢。

    司疆被这些演员的表情逗得直乐:“好二啊,这剧情谁写出来的。”

    他转头看向宗盐:“年龄大的人总是想当月老,也不看他们几个搭不搭呀。”

    “主人,你说是吧。”

    却没想到,看到了宗盐脸上罕见的笑意。

    “是挺有意思的。”

    春晚春晚,本就应该是一个阖家欢,所有人放松地坐在一起,以幸福和笑容告别辞去一年的时刻。

    可惜司疆和宗盐以前都没有这种感受过。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俩挨在一起,一起看着热闹的节目,吃着简单的年夜菜,竟觉得格外的温馨。

    司疆勾起嘴角,他从未如此安心过。

    以后的每一年,也能像今天这样吗?和主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吃着自己忙碌一天做出来的年夜饭,一起吐槽春晚节目,再不用孤独地坐在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冰冷的空气陪伴着自己。

    宗盐手机突兀地响了。

    把司疆满脑子想法一下子驱散。

    他心里突然冒出怒火,怎么会有人在除夕夜打电话?打扰别人家里的清静。

    宗盐疑惑地看着来电人,接通:“喂,白袤?”

    “学姐,是我!除夕快乐啊!”

    对面传来活力满满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着一家人的嬉闹。

    “除夕快乐。”

    宗盐回道。

    “本来想跨年的时候跟学姐说新年快乐的,但是那个点肯定有很多人给学姐发消息,我就做不成第一个啦。”

    “所以我就干脆提前给你打电话,学姐,新的一年,要开心快乐,远离小人哦!”

    白袤的少年心事再明显不过,以至于他那边还传来家人的哄笑声。

    “袤袤,在给喜欢的女孩子打电话吗?”

    “我们袤袤长大了,是该谈恋爱了。”

    白袤羞耻地制止他们:“爸,姐,你们闭嘴啊!”

    他还没想到哪个时机正式表白呢,怎么能在一个电话里就说出来。

    “不好意思啊学姐,我这边有点吵,0点之后我再微信上给你发消息哦!”

    “好。”

    匆匆忙忙的,单纯害羞的少年把电话挂了,然后在一家人的视线中红了脸,热热闹闹,和谐安宁。

    而宗盐这边,却不一样了。

    她很淡定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司疆却一口菜也吃不下去了。

    “主人,这又是你那个学弟?”

    “嗯。”

    “什么人除夕夜打电话啊,太没礼貌了。”

    司疆咬牙。

    宗盐奇怪地看他,司疆还嫌别人没礼貌?他有过这东西吗。

    “我不介意。”

    她摇头,表示自己没觉得冒犯。

    司疆突然想摔碗,把眼前的东西都摔碎,朝宗盐喊叫。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地抓紧了碗,指节用力到发白。

    这是他和主人第一个新年,他不想毁掉。

    “主人,你的学弟好像,喜欢你。”

    他把学弟和喜欢两个词音咬得极重,几乎恨不得嚼碎。

    “嗯。”

    宗盐不蠢,她早知道了。

    白袤之前找她要微信时,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嗯?!

    嗯什么?

    宗盐心里竟然是清楚的!

    可是宗盐是个怎样的人,司疆觉得自己就算没有百分百的了解,但是也绝对超过了其他外人。

    他观察了宗盐六年。

    宗盐就像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他没见过她交朋友,没见过她鲜活的喜怒哀乐,那双眼睛永远像一滩不会流动的死水,谁也别想真正走近她。

    所以当他看到那封据说是宗盐写的情书时,第一反应便是怀疑,宗盐怎么可能会给别人写情书。这个女人懂爱情这种东西?但他为了压制她,还是顺应了他人的计划。

    宗盐谈恋爱?不可能的。

    但是宗盐,对这个白袤的态度为什么这么特别。

    知道他的心意,说他是好人,耐心地给他讲题,回复他的消息,甚至,在最重要的,本应该只属于司疆和她的新年夜晚,她也依旧在和白袤联系。

    语气不见一丝冷淡。

    司疆知道春节不能不开心,这样新的一年就会粘上晦气。

    可是他能听到,自己的理智,在一寸一寸破裂。

    如果宗盐谈恋爱了,还会有自己什么事吗?

    那些情情爱爱的粘腻男女,几个又还记得自己的宠物呢?曾经十分的在意恐怕也会被抽走一半。

    宠物,只是傻乎乎在家里等主人回家,吃喝等死的宠物,争得过谁?

    他不知见过多少次小情侣热恋时共养宠物,吵架分手时又哪个都不愿意继续照顾宠物的例子。

    那他呢?那宗盐呢……

    如果宗盐真会和这个什么白袤在一起,她还会看得见自己这个残疾又破相的宠物吗。

    她会忘了他。

    如果只当一个听话乖巧的宠物,他抢不过任何人。

    所以,他司疆,绝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