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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震悚不已,一颗心仿佛忘了跳动,脑子乱成一团,已想不出任何言辞训斥对方。 素手微抬,她狠下心——若他敢胡来,她绝不留情! 贺祁视线如火,从她微启的丰润粉唇上擦过,低笑着逐寸前挪。 论力气,她不如他,推搡、拳打、脚踢均无用处,唯一能解围的是…… 心思转动,她的右手悄悄摸向发髻上的银簪。 当真要见血才罢休?一旦惹上贺家,后患无穷。 浓烈气息已在一尺之内,手指触摸到银簪的微凉与坚硬,电光石火间,楼上窗台传出一声细响。 ……有人? 二人尚未反应过来,忽有东西从上方落下,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正正甩在贺祁后背上。 “什么人?”贺祁暴怒,回身抬望,楼阁花窗半敞,似有暗影闪过。 他低头一看,苍色锦缎袍后侧,溅了一连串深深浅浅的黑点,如墨梅点缀。 见状,贺祁额角青筋突起,厉声喝问:“谁?给本公子滚下来!” “哦?有人在?抱歉了。” 楼上沉嗓如浓酒甘醇,似清茶芳冽,比以往平添了几分薄怒与暗哑。随即“嘭”的一声,窗户被人重重掩上。 秦茉借机从逼仄狭窄空间中矮身钻出,她只想给贺祁两耳光,可转念一想,兴许这猝不及防的一招,正好避免了她与贺家闹翻,何不暂且忍了这口气? 贺祁暴跳如雷:“有种再来一次!去你娘的!” 话音刚落,窗子再度开了道缝,一物飞出,破空而来,连水掷往贺祁。 贺祁没想到对方真敢往下砸,慌忙闪避,勉为其难躲开,仍旧被泼湿了鞋袜,狼狈不堪。 碎裂在地的是一灰色釉的开片纹笔洗,从这釉汁厚润、金丝铁线来看,此乃前朝的哥窑葵花洗精品,价值不菲。 窗内人冷笑:“嘴巴放干净点!” 贺祁猜出那人来头不小,但他历来备受呵护,何曾遭人欺辱?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要往上冲。 “贺公子……楼上客人性子古怪,别与他计较,这袍子,我赔你。”秦茉按耐熊熊怒火,可再怎么忍,微颤软嗓出卖了她的刻意镇定。 “谁要你赔!”贺祁怒不可遏,狠狠瞪了她一眼,当如刀眼光滑过她冷俏面容,霎时绵软了。 他一时情动,失了分寸,被外人揭破,心虚之余,一肚子气无处撒,猛甩袍袖,转身就走。 秦茉待其背影消失在雾中,方捂住狂跳不息的心,深吸了口气。 呆立片晌,她正想与容非道句谢,楼上那嘶哑嗓音打破沉寂:“容某无心扰了姑娘与贵人的亲热密会,罪过,罪过。” 秦茉心知他有意捣乱,亦感激他在危急关头来了这么一下,但这“亲热密会”四字无比刺耳,霎时间教她红了眼眶。 方才差点受辱的恐慌与悲凉侵蚀着她,身世零落感与无助感如潮水涌至,险些将她淹没。 她怙恃双失,怀藏秘密,披荆斩棘,迎难而上,与魏紫、小豌豆相依度日,为一句承诺,多年来等待只知姓、不识名的未婚夫上门提亲,不仅受四面八方的窥觊,还莫名惹来流言。 这一刻,她想哭,然而,她不能哭。 她弯腰蹲下,双手颤抖着,捡起裂开三瓣的笔洗,定住心神,昂首对容非展露微笑:“感谢容公子出手相助,可惜了这古物,我定当想法子赔偿你。” 风吹雾散,她双眸赤红带泪,如春桃沾露,感激、愤怒、凄然、屈辱兼有,激得容非心中一怔,忐忑难安。 今日,他关起门户,在阁中翻箱倒柜乱找,无意听到楼下有人交谈,遂悄无声息走到窗边窥探。 最初,他因贺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秦茉而愤恨,与此同时心生酸苦,听得出秦茉有推拒之意,本想直接以洗笔水淋落,又怕祸及无辜,才在关键时刻以笔蘸水,猛力抖向贺祁后背,试图制止这荒唐行为。 贺祁不知轻重的一句“去你娘的”,彻底惹火了容非,手中笔洗应声而出。 豁出去了!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见了自己会如何应对,甚至已准备疾言厉色斥责一番,不料那家伙自知理亏,落荒而逃。 也好,滚远点。 面对秦茉的逆来顺受,容非深感忿然。 真是的!这姑娘昨儿何等嚣张,把他逼到了墙角,今儿对贺祁反而怂了? 见她泫然欲泣,依旧强颜欢笑、颔首称谢,他心头一紧,如遭万箭刺穿。 是雾霭让他产生了错觉?她真的不情愿?那……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秦茉一一收拾破碎瓷片,取出帕子包裹好,缓缓站起,人如粉荷,亭亭玉立。 不同于往日的肆意或娇媚,她螓首倾垂,姑娘家的弱态,顿时暴露无遗。 她笑意清浅,暗藏苦涩:“公子若允准,请容我先带走这碎片,好寻个完整的还你。” 容非燃起火星的双眸陡然被寒冰覆盖,冷冽之气渗透全身,他轻咳两声:“无妨,身外之物,姑娘不必放心上。” 秦茉摇头,粉唇紧抿,鼻间似有呜咽之音,垂眸瞬间,泪光闪烁,突然朝他施了一福礼,贝齿咬唇,回身奔出,迅速匿于朦胧雾中。 她离去的步伐没发出半点声响,可每一步,如践踏在他心上。 二十二年来,容非首次领略到心被抽空的滋味。 他宁愿她辩解,说与贺祁本无纠葛,乃至臭骂一顿,说他贫嘴毒舌,也好过现下这般,忍气吞声,含泪强笑,委曲求全。 容非羞愧难当——重责在他,于情于理,皆是他的错。 就算抹去面子,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向她致歉? 夜里,容非茶饭不思,丢下笔,盖上鹿胶,灭掉烛火,只留一盏孤灯。 颓然靠向圈椅,他从半掩窗户往外望,对面书房一片昏暗——秦茉不在。 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心情好些了没?俏脸上,是微笑还是落寞? 回过神来,容非意识到,有些事,越来越不对劲。 他为何屡屡叨念她?仅仅是因为内疚? 诚然,倘若没有那桩陈年旧案,依照父辈的关系,或许他们二人打小就认识,没准儿还能青梅竹马,而非现今的唇枪舌战、各自猜忌。 事隔多年,知情者非死则隐,容家与秦家的渊源,不能再翻到明面上来。 连续好几天没睡好,容非困顿之极,梳洗过后,他躺卧在床,闭目养神。 今夜,她会入梦吗? 他心烦意乱,总觉得梦里胡作非为,是对她的亵渎;内心深处,又因这份绝不会实现的缠绵而倍感刺激。 他何以只肖想她一人?而非别的女子? 越是不该触碰的,越想占有。 他暗自磨牙,反复提醒自己,他不曾动心动情。 这一切,归咎于秦茉不按常理出牌,面对他的冷嘲热讽竟不还嘴,以致他成了卑劣小人,才会耿耿于怀。 嗯……而且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以前又从未有人敢撩拨,唯有秦茉胆子大……必定是这个原因! 迷糊中,他如置身迷雾,那双噙泪的眼睛近在眼前。无数次,他想亲手为她拭去眼角泪花,她却一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