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

    奥尔闭上眼睛,竭力压制喉咙里的声响。他们已经来到熟悉的白色尖顶建筑前,莉亚打算进去,被奥尔拽住了手腕。

    “您……”

    只挤出一个单词,他说不下去了。

    莉亚弯弯眼眸,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像哄狗狗一样:“没事,你在外面等。”

    她独自进门,看见端坐在长椅中的母亲。所有的仆人都站在墙边,大气也不敢出。

    卡特夫人正在喝茶。听见脚步声,才放下杯子,动作优雅地擦擦唇角,站起来,用力甩了莉亚一耳光。

    莉亚被打得头偏过去,一只耳朵嗡鸣不断,口腔全是铁锈味。她听见她的母亲说。

    “下贱。”

    卡特夫人什么时候离开的,莉亚并不清楚。

    她站在原地,很长时间没有动,脊背挺得笔直,脸上维持着虚浮而标准的微笑。在场的仆人都见证了她的狼狈,每一束目光都像是无声的羞辱。

    只需一夜,莉亚·卡特多年努力的完美形象,彻底崩塌。

    仆人们或许无从知晓莉亚究竟干了什么,但公爵府的侍卫队亲眼见证她从珀西家族的城堡出来。除了奥尔,没人效忠于她,所以,父亲母亲都知道女儿夜里偷偷离家私会情人。

    知道又怎样。

    他们并不会想办法解除婚约。

    莉亚长长吐了口气。

    她走向自己的实验室。门已经被破坏了,里面的东西全成了破烂。坩埚砸成几块扔在地上,药草碾成渣,书籍和草稿扔得到处都是。培养皿,试管,烧瓶,储存药水的玻璃杯,砸了个稀巴烂。

    莉亚踩着垃圾来到实验台前,捡了根棍子拨开地面的玻璃渣和碎纸片。传送魔法阵变得扭曲混沌,线条全融在了一起,什么也辨认不出来。

    这倒不属于人为破坏。

    魔法阵不够稳定,只成功完成两次传送,就不堪重负地崩溃了。莉亚必须重新研究法阵,尽力把它做得坚固点,然后再跑皇宫弄传送点。

    麻烦。

    她翻了一会儿垃圾,找到半本泡在药水里的书,纸页上描画的魔法阵糊成墨团,再也看不清楚。

    莉亚叹气,随手把它扔掉,又在角落翻出没有封皮的神秘书籍。这书尚算完好,大概是因为外力难以破坏,半本书页紧紧闭合着,掰都掰不开。

    这会儿也没人进来,莉亚掀起裙子,露出缠满皮带的大腿。她取出两根试管,先把安迪的jingye洒在书上,没有任何效果。等了几分钟,擦掉jingye,再将混合体液泼上去。

    效果卓越显着,莉亚成功地翻开了新一页。就一页,剩下的三十多张纸依旧纹丝不动。

    “……”

    你妈的。

    莉亚使用优雅克制的措辞,在心里默默咒骂了着作者五分钟,才开始浏览纸页上的文字。

    这是一段法术咒语。和上次一样,文字迅速被理解,没有遭遇任何困难。默念的同时,耳边的幻听更明显了,让人恐惧的生物再次出现,冰冷而漠然地注视着她的灵魂。

    莉亚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她无法呼吸,也不能思考。衣服仿佛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个赤裸的躯壳。对方的注视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一粒尘土,一颗石子,或者别的什么垃圾。

    回过神来,莉亚已经跪坐在地,裙摆浸在灰尘和药水里,脊背又湿又黏。指尖萦绕着湿润轻柔的黑雾,它们亲昵地啄吻着指缝和掌心,极尽所能地表示着友好。

    她动动手指,黑雾迅速扩散变化,成为极细软的丝线。这些丝线rou眼难以辨别,完全顺应莉亚心意,或延伸飞舞,或弯曲成复杂的纹样。

    ——精神干涉。

    这种法术可以干预生物的大脑,短时间切断思考能力。但如果莉亚理解得没错,法术效果与施术者关系紧密,像她这样的黑魔法初学者,恐怕并不能很好地运用它。

    嗯,总之先找个实验对象,测试一下吧。

    莉亚起身去更衣室。更衣室也被砸了,里面的衣服全剪烂撕坏,没个能穿的。她站在破碎的穿衣镜前,看着接近一半长度的黑发,最终没有选择剪掉,而是用纱巾包起来。

    “得买点染发剂了。”

    莉亚自言自语。蜘蛛网般碎裂的镜面映出无数张脸,温柔的,漠然的,恶意的,疯狂的,它们逐渐融合,重新变成完美柔顺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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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了一小时弄图片。如果效果不好下章再改。

    脑壳痛。

    一家人坐下来用餐的时候,费尔曼铺平餐巾,清清嗓子发问道:“那个伯西……”

    “珀西,安迪·珀西。”莉亚坐得端庄,刚染完色的铂金色长发还带着水汽,松散地垂落腰间。她微笑着纠正完父亲的称呼,语气平和地解释,“以前家里举办宴会,他随同珀西伯爵前来,和您见过面。”

    费尔曼毫无印象。

    他只记得,珀西家族闹过一起重大凶杀案,而且还和魔鬼沾着什么关系。

    “这种人很危险。”他皱起眉头,“亲爱的,他不可能爱你,只会不断索取他想要的东西。也许他和魔鬼做过交易?太危险了,今天就得让这家人搬出国都……”

    离开国都以后,路上遭遇强盗或者野兽,也很合理嘛。

    费尔曼公爵非常熟练地制定了灭口计划。

    “我并不在乎。”莉亚看向他,深蓝眼眸平静如湖泊,“如果您处理了他,我可以再找别的情人。”

    卡特夫人气得嘴唇直抖,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不在乎家世,学识,权势。只要长得够好看,符合我的心意……您应该比我清楚,只要给出足够优渥的条件,什么性格的美人都能拥有。美貌与青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莉亚无视了面色青白的卡特夫人,继续讲下去,“您就算把我关在房间里,关到婚礼那天,我结婚后也会继续挑选情人。菲利克斯永远无法成为合格的丈夫,而我也不爱他,寻找慰藉合情合理。”

    “闭嘴!”

    卡特夫人站起来,抓着红酒杯朝莉亚泼过去,“你疯了,疯了!我没养出你这么丢人下贱的东西!”

    莉亚偏了偏头,冰凉的红酒泼在了她的头发上,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掉。她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发丝,补充道:“我的情人,不会只有一个。如果父亲母亲觉得丢脸,可以不和皇室联姻。或者装聋作哑不声张,以免招致皇室不满,影响我们家的利益和声誉。”

    费尔曼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他看着她,看了又看,疑惑地问:“你一定要找情人吗?”

    “或者您也可以现在把我杀掉。然后告知菲利克斯,他的未婚妻得了失心疯,死了。”莉亚的笑容不带任何攻击性,说话语调也始终温温柔柔的,仿佛在讨论餐桌上的牛排,“你们觉得怎么样?”

    坐在对面的卡特夫人突然哭了起来。双手掩住脸庞,肩膀颤抖。

    费尔曼沉默了几分钟,语气古怪地回应道:“好吧,随你心意,不过一定要注意隐私,我可不想让陛下知道这种事。”

    不出意料的结果。

    即便莉亚给了三种选择,他也没想过要解除婚约。

    “谢谢父亲。”莉亚勾着唇角,将手帕放在卡特夫人面前,然后拿起刀叉,品尝盘子里的牛排和奶酪饼。

    她吃的很多,远超平时饭量。直到胃里再塞不下任何东西,才擦拭嘴唇,礼貌而温和地道别。离开城堡,走回白色小楼,把自己关进盥洗室。

    跟随而来的奥尔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仿佛要把胆汁和内脏都吐个干净。

    他不知道餐桌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主人一定很不好过。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过了好一阵子,房门终于打开。裹着浴袍的少女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的,湿润的眼角泛着淡粉色。

    她看见门外体格极具压迫感的兽人,略微吃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奥尔接过莉亚手上的毛巾,喉结动了动,发出破碎难听的声音:“我一直在这里。”

    莉亚笑了起来。

    她回到卧室,坐在妆台前,给自己涂抹油脂香膏。

    “哪有蹲守盥洗室的侍卫啊?别人没驱赶你?”

    奥尔小心翼翼地捏着毛巾擦头发,他做不来这种精细工作,好几次爪子缠住发丝,又不敢用力,只能屏着呼吸慢慢拆。

    “赶了,我没走。”

    他说。

    他不介意别人如何看他,厌恶他或者恐惧他。

    人们背后给他起外号,称他为“莉亚小姐的狗”,嘲笑他脑子不正常,哪怕莉亚扔根骨头,也要跪下来咬住。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他们永远不会怀疑,他和莉亚有交媾行为。

    贵族豢养情人很常见,但如果和兽人搞在一起,就不止是道德问题了。这关乎声誉和原则,放在社交圈,是严重的丑闻。

    奥尔不想听见任何嘲笑攻击莉亚的话语。

    “您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他轻轻拢住她的长发,两个钟头前他跑腿买了染发剂,却根本不清楚她为何要买。手里的头发依旧是漂亮的铂金色,柔软又好闻。“我想为您做点儿什么。”

    做什么都好,只要她能开心。

    哪怕是把安迪弄到床上。

    奥尔心里装满难受温软的情绪,嫉妒和占有欲变成了微不足道的玩意儿。他如此热切地爱着她,因她眼角疑似哭过的痕迹而疼痛不已。

    莉亚懒懒嗯了一声。

    “今天啊……先给安迪送些东西。然后陪我去学院,傍晚时候再到皇宫……”她看见镜子里兽人沉默隐忍的脸,抬起双臂捧住他的头颅。“奥尔,你又在难过吗?”

    奥尔没有回答。

    莉亚仰起脸,望着他英俊硬朗的面孔,“你究竟难过些什么啊?要我哄哄你吗?”

    奥尔半跪下来,把少女圈在怀里,鼻尖磨蹭着她的脖颈。莉亚觉得很痒,轻声笑着躲避,一边揉搓对方的耳骨和头发。带着香气的湿润指尖滑过下颌,抓挠凸起的喉结。

    “好啦,不难过不难过。”

    她用着哄宠物的语气,极具耐心地纵容他的亲近。红润柔软的嘴唇缓缓贴上僵硬面颊,亲吻间吐出玩乐般的话语。

    “我亲爱的奥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