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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院去喝酒划拳了。盛星是被折枝扯着落座的,他俩加上钱四代,算是晓昏班今天受优待的人,可钱师傅一丝不苟惯了,不吃席,在后院将那帮横冲直撞的小戏子管着。
大碗、炒菜、羊rou锅子,满桌佳肴丝毫不含糊;和折枝挨着坐的肥胖的老妪,自称是将军的接生婆,她晃着那张肿起来的黑脸,给整桌人讲柯钊生母难产暴毙的事儿。
折枝捂着口凑到盛星耳朵边上,悄声说:“嘎嘎乱嗷的母驴。”
盛星没憋住笑了,他拍自己的大腿,弯着嘴角,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公驴不答应。”
两个十八0九的戏子,在人堆儿里生得最美,他们笑得像银铃,像撞碎着一块凝脂般的璞玉。太阳升到了最高处,暖黄色的光芒刺眼,雪水正顺着青瓦的屋顶,淅淅沥沥往下落。
柯钊的主桌上,围坐着商人政客,盛星在棚子的角落里抬抬下巴,终于看见了柯钊的正脸,他感叹:“嚯,威风。”
“听说这府上没太太?”折枝斟上了酒,手指抚着粗糙的瓷盅,说,“小盛星,你小心人家瞧上你了。”
在风流场子待久了,张口闭口都是恬不知耻的浑话,盛星只管笑闹,用手推他,说:“不卖身,不卖身。”
盛星没去给柯钊敬酒,他可不想风风火火挤得一身汗污;今晚上得和折枝登台,唱,盛星穿着件短的小衫,从厢房出去,找个地儿撒尿。
院子里还是稀稀拉拉的一些兵,他们在大冷天里吃酒,发出粗野奔放的笑声,双颊舵红又干涩;屋檐下头,沾了泥污的台阶上,坐着个举酒壶的人。
一只红卤的油汪汪的大鸭腿,看着真香,江菱月弓着腰在那儿啃,一心一意地啃;再吞两口guntang的锅头酒,他终于把一大口rou咽下去,喉咙鼓动了几下。
盛星迈腿,下了台阶。
那是一双淡漠的眼睛,盛星看着他,不自觉地微笑,可一壶记忆,比酒还烈,就突然洋洋洒洒地,倾注进脑子里;盛星忙乱地把眼光收回来,往前走。
“盛星,嘿!”冷淡的嗓音,染着微醺痕迹,一颗坚硬的石子,被投在了盛星脚边上。
院儿里背光的地方,雪水又凝成薄冰,屋檐上挂着长而尖锐的冰溜子,盛星扯了扯小衫的衣襟,颤颤巍巍地,转身。
江菱月不说话了,一口rou咬在牙齿上,他那一头墨色的头发,和墨色的眸子一样亮;嘴巴油润润的,颜色真浅。
头顶是太阳泻下的逐渐偏斜的光束,盛星的衣裤都是光滑的绸子料,绣着细碎的紫花;而江菱月,一件深色的夹裤,白衬衫外面披着件发白的士兵外衣。
大冬天的,看一眼就觉得冷死,盛星腿颤了颤,说:“我得去方便,你吃着喝着。”
盛星细腻白净的脸颊上,再次堆起那种蜜糖质感的笑,虚假可也舒适,眼睛弯成黑色的拱形。
可江菱月站起身就走了,挺拔的身体从房檐下穿过,出了院子,往外面去。
第二章 金双堂往事
白料涂饰的三层洋房,在夕阳下闪着春雪一般稀薄的色泽,花园里的残枯的花枝堆叠成土色的云,只有小缸里两颗黑松是青色的;雪水渗进的松软的地里,在将晚时候冻成僵硬的泥壳。
洋石灰的路,从正门延伸。
凌莉润踩着红色的短跟皮鞋,腰搭在白漆的窗台上,她淡粉色嘴巴一动,说:“冻手的活儿该小丫头们放在心上,这大冷天儿的。”
俏丽温和的声音,像是白色的扇着翅膀的蝴蝶,飞来了。素色睡袍用香水浸染,凌莉润那一把纤腰,被淡粉色的绸带松松勒住,髋上的骨头在光润布料里轻轻晃。
面前站着的,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她个子盖过凌莉润两寸,可缩着脖子不动,那一双指节粗大的黑手,始终微微拱着。
“愿没,得学会管人。”
愿没大脸盘,凸起的鼻梁上横着一道粉色的疤,它像是埋在皮rou里的狰狞的线,谁搭手抽了一把,导致那一寸长的皮肤皱得歪歪扭扭。
凌莉润梳着斜分的卷发,脸上是细眉毛大眼睛。她扬扬尖下巴,终于把这口气叹了出来,说:“拿出杀人那把手来,不行么?”
黑色院门的开合,像是夏天里破碎的雷,凌莉润仰着腰往窗外望了一眼,又眯起眼睛去细看,她一把抽开腰带上的活扣,无意地悄声:“你下楼,先生好久没回来了,今天得好好会会。”
展开的衣襟晃晃荡荡,里面什么也不穿,愿没突然笑了,她捂了嘴,鼻子上那寸疤温柔地跳动,颊上两团红晕。
“笑什么笑。”凌莉润也笑起来,她拢了拢衣襟,把高壮的愿没塞到门外去了。
愿没一个个步子都轻快,她手掰着白色欧式的楼梯扶手,忽而脚下一乱,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下去。客厅里站了一屋子的人,跑腿儿的蓝色棉袄,配黑裤黑鞋白袜;武打的是黑衣和绑腿;还有斯文的穿西服大衣的,圆头皮鞋锃亮,实则,腰上别的不是匕首就是手枪。
沙发上坐着很久没见的陈岳敏,他睁着一双入神的眼睛,大衣帽子,都不在身上,只是白衬衣和暗纹的西装马甲,还有领带。
愿没在这里,像一个游魂,她时刻僵着的一张脸,没任何表情,看着有点痴傻;没站立一刻,就垂着胳膊去厨房了。
陈岳敏刚把琼城最大的赌庄收入囊中,他在外顶着实业公司老板的帽子,私底下养着凶恶横行的三千多人。
鸯帮早些时候在江南民间传教,这中间大起大落,祠堂转辗了上百个地方;到陈岳敏这里,鸯帮第一回 把改姓写进了帮规,即便生在风云变幻的高处,但那些刻薄的小话仍旧传得进耳朵里。
说的是:“赐姓的是皇帝,改姓的是妇人,鸯帮再走五年,雷来劈我。”
“后天的新人拜会,神师看在了日出以前,已经在安排了,”陈盘糯戴圆片的眼镜,他弓腰,说着低声细碎的话,又问,“陈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陈岳敏一摇头,在沙发上换了姿势坐,他摆正了细瘦结实的腰背,手按在一只眼睛上,说:“回去吃饭吧,我今天得休息,让厨房做快点儿,饿了。”
一群人利落地退了出去,陈盘糯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仆人端来了青色瓷盘盛的三样点心,和两盅山药玉米甜汤。
“柯钊的队伍回城了,在北边儿胜了仗。”
“我知道,几队骑兵,在那儿瞎晃。庆功宴请了商会,刘老板过去转一圈儿,这个点儿,应该在唱大戏了。”陈岳敏伸手拾了一块牛乳蛋糕,塞进嘴里,然后打开了汤盅。
陈盘糯不算是帮里的二把手,可他是陈岳敏最亲信的人,算走狗,也算手足,两年前鸯帮内部走了一次火,陈盘糯机敏,挡了乱徒的一枚子弹,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