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石碑阵

    南疆妖兽异动，修罗之气暴涨，妖兽肆虐屠城，永州城沦为一片火海地狱。

    消息传来时，萧逸才已经出发一月有余，青龙将信笺送给道玄时心中不免惴惴，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果然，接到信的道玄面色铁青：“十万大山的瘴气无故散了，妖兽倾巢而出，围困在永州城！”

    青龙吃惊地站起来：“那师兄他……”

    “他们已经赶往永州，希望还能来得及。”道玄叹气，“如果他也被困在永州，我便只能亲自前往了。”

    “我跟师父一起去。”青龙急忙说道，“师兄他……”

    “现在一切都还不能确定，也许逸才他们就能解决妖患，就算需要我去，你修炼不久，贸然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容易拖累大家。我要闭关一月炼制对付瘴气的法宝，你照顾好阳明，把逸才平时处理的事务也一起处理了。”道玄摆了摆手，忽然转头看向青龙，“我知道你担心萧逸才，但莫要让这件事乱了你的道心。”

    一直到从道玄那里回来，青龙还在心里想着，什么担心萧逸才，他一点都不担心，萧逸才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此行也并非毫无收获，道玄闭关炼制法宝需要全神贯注，必然会放松对青云山的神识笼罩，即使是幻月洞府，只要绕过了门口阵法恐怕也不能及时感知，趁着这个空挡，他正好可以一探幻月洞府。

    如此过了风平浪静的半月，青龙每天修炼完毕后就去玉清殿处理公务，三餐饭后还会指导阳明修炼，约莫道玄炼器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多日来无事发生应该也让道玄放下心来，青龙这一日深夜，借助月光悄然潜入幻月洞府。

    通天峰后峰两条岔路，除一条明显的通往祠堂之外，丛丛树木掩盖之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隐藏阵法，如果不是青龙这些年在通天峰后峰反复搜索，绝难发现这个阵法，更不会发现在这个阵法之后是一条极不起眼的小路。

    青龙一路走过，一路仔细查验，这些阵法都不是普通阵法，但这些年青龙早已经将通天峰后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都烂熟于胸，且他本就精通奇门阵法，很快就辨别出破阵方式。破阵不难，难的却是瞒过道玄不让他发现阵法异动，青龙异兽又破开空间、周游四冥之能，为了瞒过道玄，青龙直接破开了全部伪装，一双手变回原形龙爪，在夜色中飞速游移穿梭，所过之处阵纹崩裂。

    一炷香后，青龙终于抵达目的地，幻月洞府的入口。

    青龙抬起头，只见山间一个黝黑的小口，内部空间狭小阴暗潮湿，堆满杂草枯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谁也不会想到这是竟然就是青云门的禁地。他来青云门已经三十多年，如今终于来到幻月洞府，即便青龙早有准备，此时仍旧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屏息凝神，运足灵力打出几道法诀，洞xue周围顿时亮起微弱的蓝芒，仿佛萤火虫一般，在黑暗中闪烁不停。蓝芒渐渐扩散，洞xue的石壁上开始有淡绿色符文浮现出来，随后慢慢融合，组成新的符文。

    当最后一丝绿芒落下，地面之上竟浮现出一道漆黑的法阵，缓缓旋转着，一股阴冷戾气扑面而来。是诛仙的气息，青龙心中一喜，脚尖一踏便踩入阵法之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震颤，一股吸力凭空升腾而起，青龙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已身处另一番世界。

    四周雾霭茫茫，看不清东西，只有一团团浓郁的白雾盘旋在四周，偶尔能看到一株株参天古木，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这是幻月洞府内部？青龙疑惑地左右观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地方透露出一股诡秘森寒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戒备。青云门正道魁首，门派禁地竟然如此邪气凛然，青龙心中警惕，试图用神识窥测一二，却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根本穿越不了这层迷障。

    青龙皱眉，正欲离开此地，忽听只听耳畔一道破空声传来，他连忙侧身躲避，只听一声脆响，一支白羽箭斜插入地面，箭尾轻轻摇晃，在黑暗中留下一串银色的光斑。

    又有一枚白羽箭射来，青龙伸手抓住，低头看箭身上刻有的字迹。

    景云元年长安制。

    这是？！

    青龙瞳孔猛缩，心跳漏掉一拍，脑海里一片混沌。

    他怎么会认错，这是他原本世界的箭矢，大唐景云年间在长安西郊制出的，彼时卢凌风还是金吾卫中郎将，他曾随着卢凌风一起检视白羽箭制造。可是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他怎么会再次遇见？

    空气中的迷雾逐渐散去，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青龙循声望去，层层草木掩映之下，隐隐可见金甲银枪的凌冽寒光。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青龙心跳也越来越快，明知道此时不过是幻境，但心里却抑制不住的紧张。

    “站住，什么人……”伴随着一声厉喝，一队金吾卫迅疾奔袭而来，转瞬便到青龙面前。为首的小将军金甲银枪，看清楚青龙的脸是赫然一惊，勒马喝问：“你是何人？”

    是卢凌风。

    “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青龙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霎时间红了眼眶，哽咽说不出话来，“我……”

    卢凌风有些惊奇地看着青龙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虽然觉得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满身疑点，却莫名地有些亲切，见青龙脸色苍白眼眶泛红，便放缓了语调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青龙心里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看着卢凌风，眼角酸涩不堪。

    见他神情悲怆，眼神恍惚，卢凌风心头掠过一丝怪异感，直到被身后人提醒才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青龙一眼，挥了挥手转头道：“送到我那里，我亲自询问他。”

    两个金吾卫应了声喏，带着着青龙向前走去。跟着走了几步，青龙忽然回过头，对着卢凌风笑道：“我等着你。”

    当日金吾卫事务繁忙，卢凌风回到营帐时已经深夜，却没想到有一人坐在书案前为他沏好了茶水，待他进来时，适时地递给了他一杯热茶。

    接过了茶水，卢凌风诧异抬眼：“你怎么在这？”

    “将军忘了，我可是被将军抓过来的。”青龙笑眯眯道。

    卢凌风闻言，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

    青龙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说道：“我叫青龙。”

    “嗯。”卢凌风点点头，审视地看着青龙，微微皱了皱眉。

    青龙笑道：“将军能否叫我一声青儿？”

    卢凌风一口茶水喷出：“……咳咳咳咳咳！”

    青龙从怀中摸出帕子递给卢凌风，淡定道：“将军小心。”

    接过帕子擦了把嘴巴，卢凌风打量了青龙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叹道：“你疯了吗？”

    “我有一个兄长，和你很像，他常唤我青儿。”青龙笑着解释。

    “你这个兄长，是不是与你一母同胞？”卢凌风狐疑地看着青龙，“我们长得这般像，很难说没有血缘关系，你兄长如今再哪？”

    “死了。”青龙平静地说，“他是战死的，乱刀砍死，我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

    卢凌风怔忡地看着青龙的双眼，仿佛要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另外一双眼睛。良久之后，他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沉默不语，许久才哑声道：“罢了……”

    “再见到你，我很高兴。”青龙轻声说，他跪坐在榻上，肩膀轻轻颤抖，“你……过得还好吗？”

    卢凌风：“我们之前见过吗？”

    “将军喝茶吧！”青龙轻轻叹息，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卢凌风面前，“昔年兄长在时曾教我学茶艺，只是那时我好动贪玩，并未用功，只学了皮毛。后来我倒是学会了，煮茶倒也有几分滋味，可惜我兄长已经喝不到了。”

    “天下之大，能坐在一起喝茶的，倒也不只你兄长一人。”卢凌风顿了顿，继续道，“斯人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好好活下去。”

    “如果我做了一场大梦，梦境之中兄长还活着，我该怎么办呢？”青龙苦笑着望着卢凌风，“我怕我醒了，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能再见到想见的人，即便一梦不醒也是不错的。”卢凌风喝下了杯中茶水，笑道，“你这茶倒是不错，要不要留下来，在我这里做些端茶倒水的差事？”

    帐中点着烛火放着炭盆，温暖如春，青龙看着暖色的灯光下卢凌风熟悉的脸和陌生的神情，心却在不停地下坠。这里是幻境，他想，这里的确是幻境，这个卢凌风——眼前这个像卢凌风一样的人，也不过是幻境罢了。

    “多谢将军美意。”青龙低下头，掩饰住眼眸中的失落，“只是我要走了。”

    “走？”听见青龙的话，卢凌风挑了挑眉，“去哪儿？”

    青龙沉默片刻，抬起眼帘，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