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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高热

    他方要开口自愧,儿子不孝,长歌又一指横来,把诉语堵回。他听见幽幽一声长叹,回来就好,尔后父亲与他又说了什么,天策却记不起,记不住。一回要逞少年意气,白白费走了许多与父亲孺慕时日,可惜再怎么弥补,漏光阴也如覆水难回。天策又觉长歌刻意,养父子比亲生身更甚。他自讽多情,怀又空落,长歌起身去远,抽走琴剑。木地支呀伴着长歌铿铿踏步,逐步没入昏黑色,天策才注意到父亲今日甚至连随侍也未留,甚至要用剑直接拨走小窗撑,让木栅内嵌琉璃瓦直坠拍回。震声不大,轻易隔走嘈嘈雨幕。

    天策端坐在蒲,漠然任父亲像从前教习礼般捏拿躯体,以剑拨指勘误,人不言语。他先奏广陵,无端觉弦紧,是以指上枪茧再不堪抚琴,天策懊恼。他同小时一般悄悄偏去视线,从前堪堪数着衣摆数,现下已能瞥见玉腰带钩。想方才掐过盈握,试过却不舍,于是起弦拨机枢,转而又起《长恨歌》。长歌掀眼,戏谑神情难抑笑脸,自顾转去案前。他双臂皆垂,银剑支地,并未回看义子,而是黑眸眺出雨帘。天策来得急,连门也忘记带上,稀疏落满了雨。长歌站在洼里,迎面白月接落尘,映周身辉光满。

    他像一只冬日来此路居的鹤,沉静在塘湖,周遭纷杂再甚,足下方圆仍因羽翼遮蔽而沉静如璧。天策将将要唱出的词顿住,见父亲恍神,手脚轻轻去取了暖狐氅,捧在怀中去找长歌。那人仍然静静矗在门槛,待天策将衣披上肩,木门声响,挡回落雨。宽衣和起,长歌对回天策视线,便将剑随手丢去,扯领回房。

    “你当真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突然地发问,让天策滞住,才将剑插回琴中,转头见长歌已坐上榻蹬掉了湿靴,正解云袜。他莫名烦躁,仆人白日系上的带几番未解开。天策道自然,三两步近来,提走靴去床尾再折回,垂头不与长歌回复。长歌却一直盯着他的孩子,原来与十年前并无分别,一样会在错事被父亲发觉后垂头搔耳,满幅羞愧,不过现今倒是更沉默了。

    天策自觉,不与父亲对视,转而跪在长歌面前,捧着面前足袜来踩大腿,仔细将父亲扯乱的系带解开,再将方才沾湿的裤腿上卷,扎在腿肚上。半截光裸小腿便在眼前,足还踏在糙掌,父亲终日不外露的肤与他比对之下更显白皙。

    “是,孩儿对不起父亲,不能尽孝床前。”

    长歌却给气得不轻,当即将腿一抬踩回天策肩头,逼他伏低脊背。他气上心头,甚至分不清天策是故意还是真忘记了原意。天策不馁,撩开长歌踩来的腿,膝往前一挪步,长歌反让他顶开了一腿,重心不稳,向后撑手。他见天策抬头,幽绿双眸烁光,皮rou给烛火镀上金辉,长歌才发现他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儿子。

    天策早年在千岛湖养出的矜贵气早被中原各处战火烧成野性,眉骨从峰被断去,疤要爬进发中。长歌联想出神,一时忘了天策出格行径,坐正身,挪开天策肩头的腿,去手拍上天策脸颊。天策一如旧时,自觉倒在长歌膝头,不过从前无需跪地。他从踮脚才能抱上父亲的膝,长成了如今高过父亲半头。长歌的指游弋眉眼,摸到天策鬓角,几髻编起的发往后爬着,束成小辫。顶头细碎散发给斗笠漏走的雨沾湿,漉漉黏在额前,长歌一点点替义子细致捋回,微凉的指碰上滚热的额,一手热汗。

    天策先反应不对,刚要起身远开长歌,而长歌语气平静,一句别动,却让天策心下一惊。

    长歌方才游在面庞的手直直送来,把天策衣襟扯开。天策配合任他脱去外披粗布褂子,仅留锦白里衣,此刻胸前早给热汗浸透。长歌皱起眉头,显然未料,下意识要抓起天策衣领丢去床上再寻医,又意识到如今儿子早不能任他捏拿。天策这会十足无措,待长歌叫他躺去,急应一声是,蹬掉鞋袜扯起被褥,想起父亲喜净,踌躇不敢,望长歌眼神。长歌觉得他这父亲也做不好,啧声抿唇,去找仆人收起的寝衣。

    枕巾掷回盆中,方才坐来煮茶的水却滚热,难以下手,那边天策悄悄冷颤,却逃不过此间只有父子二人的眼睛。长歌撇眼案上茶盏,凉了多时,五海碗的壶总喝不完,还是侍女提示今天要见人才沏满,这时凉茶与热水一兑倒正好。他令天策脱净,裸出一身腱子rou,亲手给儿子擦走热汗,换一身明前龙井。

    天策忘了劝阻,呆呆地等父亲不甚熟练地替他擦身,自胸腹起,从腋下绕回背脊,试过体温,让他一身干爽再披寝衣。父亲身量与他比较果然小些,即便这身放宽了量也略紧,袖口短了些,衣领夜扯大了些,方才暴露空气中勃硬的rutou也更显眼。天策自觉不好意思,急急拢回衣领,见长歌浣洗了枕巾又凑近来,待他继续解下衫。长歌不觉异样,但天策不然,结巴打颤。

    “父亲疼我,只是寻常风寒高热而已,无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