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樱花坠落的速度

    “我的小乖宝宝，首先，我爱你，祝你生日快乐，哇！——（镜头里的桑煦带着围着的朋友们一阵鼓掌声），然后呢，咳—嗯，本来不想做这种煽情的，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要一直幸福、开心、自由，如果哪一天，我是说如果。过度的爱让这一切不能达成了，我会无条件收回这些的，长久以来我总是把爱当做目的，现在遇见了你，我明白在绝对的以你为先当中，它也可以是手段了，我整个人不失为手段的一种，切割是很难的，而只有工具才能收放自如。所以，我愿意把你的幸福你的快乐放在首位，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十七岁的生日，桑煦给我举办的生日派对上放的那段视频，再一次重现在了我的梦中。

    被眼泪浸湿的枕巾是警示着我的标志。

    梦里的桑煦不停地在逼问我。

    分手是你的武器吗？

    把我当成丧家之犬赶出家门只是你计划的一步吗？

    在所有同学为接下来的升学考核紧张的时候，我却在为了那天在观众席看见的桑煦神经衰弱。不间断的小测和校对，班级里变成了单人一桌，老师把林俐和舒彬安排在我左右，她们跟我校对完了作业，也终于有了闲工夫恢复过来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是啊，挺神奇的呀这家伙，长得也不赖。”

    “好多人追他，你看上了就快动身。”

    “算了，现在他可是抢手货，机车后座的女的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听得心乱…我把手上的书页都快折得稀巴烂了..

    “呃，你们是说谁？”

    舒彬和林俐看见我也感兴趣地发问了，马上一人捧住我一只手。

    “哎呦，你终于对金徉薰以外的男人感兴趣了，太好了。”

    “我们说桑煦呢，就是那个今年全国足球锦标赛高中组冠军队里那个前锋，他以足球特长生来我们这考试插班。”

    “然后结果你绝对想不到，他好好的体育学校不上，考到我们学校转到体育科也就算了，他转进了实用音乐科！”

    “唉，唉，是不是感觉挺有意思，好像小说男主啊！”

    “嗯，是……是挺有意思哈。”

    “还有，你看他TikTok账号，粉丝可多了，长得是网络男神的风格真是好啊，那么多人用他的自拍当头像呢。

    ”这张最火了，唉就是穿卫衣戴着帽子咬着饮料瓶的这个，黑皮大眼厚唇狼狗体育生简直buff叠满，我经常刷到的。”

    林俐把几十万赞的作品点开，我却无暇顾及，紧紧盯着这个网名叫作“浣熊惡魔”的新晋网红的主页。他开了新账号，以前的情侣账号应该申请封禁了吧……

    舒彬撺掇着我，我努力消化着这一切然后发现自己消化不良了。

    暗地里看前任男友的社交账号这种事情我才不会干呢，都是因为林俐和舒彬介绍得比较有意思，我去了解一下，我新的校友嘛，绝对不是因为他是桑煦，绝对不是因为他用我曾经见到他第一眼给他取的外号“小浣熊”当网名。

    啊……想到了桑煦前几年染着棕色系挑染的样子，跟手机上显示的近照相比，真的变了很多。

    中午放学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学校里有没有厉宰羡安排的人看着我，我决定先试探一下，我收拾好器具要和金徉薰去吃中饭，林俐和舒彬却说什么也不管金徉薰的阻拦，要带着我去樱花树那边野餐，拉着我就往学校外面樱花树开放的那条路上跑。

    “唉哎停下，这个位置赶紧铺上，正好风景绝佳！”

    “刹车！就坐在这了……把饭盒都拿出来看看摇坏了没。”

    “我的没事。”

    “好好好，快吃，放一上午了，你们帮我把这两盒车厘子草莓吃掉。”

    “啊！我的蕃茄酱全晃出来了了好恶心。”

    “俐俐，你吃这份吧，本来要带给金徉薰的，便宜你小子了。”

    “切，少乱说，我就知道香香最爱我叻。”

    “你们能不能浪漫一点，都出来野餐了，还在聊什么野男人的事儿？你看那边还有对情侣在拍照。”

    “啊对，我们也拍，香香你站在那，快点去。”

    林俐刚才已经自拍了十几张，现在又推我站在樱花树下。

    “听我的动作指导，听我的，你做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动作，懂否？OK，我拍咯？”

    “唉对，这张拍得好，这张也不错。”

    “我看看我看看。”

    舒彬站在路边拿着照相机，林俐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凑近了去看，而我在樱花飘落的树下朝着她们走去，一瞬间，机车的引擎声轰鸣作响，盖过了她们的笑语，我的目光向那声音源处望去，有着如同大理石雕塑一样的下颌线的桑煦，在樱花纷飞的路上骑着机车飞驰而过，我的瞳孔涣散，又放大，他只是在经过我的那一刻斜睨了我一眼，突然拉近的距离，剩下却只是淡漠、疏离，陌生的眼神，我来不及看破，视线便被他身后的，那紧紧抱着他的，戴着白色头盔的女生所占据了。

    好刺眼。

    花落了，我们再也不会回去了。

    后来的我一直回想着这片情景，如果我有时间暂停的能力，桑煦，我要牵着你的手在樱花大道上疯跑，大笑，对停滞的每个陌生人做鬼脸，逃走吧，在混沌来临之际，去遥远的地方，旁若无人地在街道中央接吻，我们终于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主演，即使世界只是一个不算美丽的谎言。宝贝，你瞧，我们只是拥有这一刻，可在物理意义上，我们拥有了永恒。

    过度的爱让那一切不能达成了，你会无条件收回这些的。

    可是为什么，看到本该是我的位置坐着别人，我那么难过。

    可是，mama，为什么，我还是会那么痛呢？

    不对，mama，没有mama，没有人会告诉我为什么。

    下完排练，望着夜色，过劲儿的疲惫一下子返上来，在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一直到卧室里醒过来，我才想起我没有吃晚饭。

    很难过？不是的，我只是累了。

    可是你知道吗，桑煦，我挺开心的，终于忙起来了，并且可预见地会越来越忙。我总想知道你为什么劳累，为什么沉默，为什么抓着我不放，又为什么松手，我好像知道了。我和你终于站在了同一边。

    我这才发现此前我遇到的都是幼稚的感情，我总是在玩玩具，喜欢就在一起，感觉烦了就分开。我在想了很久很久后才意识到，原来爱是多么脆弱的东西，爱是你我之问最无足轻重的羁绊。在爱之外，很多东西都可以让我们分开。是你教会了我这个。

    我是戏剧天才，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会伤心，我说了谎，我把所有平台的聊天记录都删掉了，我认为这是无关痛痒的记忆，但是我低估自己爱你的能力，旧的手机里，就算删了我们的照片，相册里好多好多截图，都是我们的对话框，虽然是零零散散的片段，无法连贯流畅，可最近我总是想起这段缺失凭证的回忆。

    我们那时候还不熟悉，一天只有聊五六句话的时间，但是我总是不想错过，带着手机进宿舍的卫生间洗澡，你的专属铃声一响起来就马上擦擦泡沫，看你的消息，有时候会发一些你在学习的照片，有时候会倾诉烦恼，有时候会把上课的时候画的我拍给我看，只是那样笑着笑着，支撑起你也支撑起我，随手埋下的种子竟然开出了花，但是鲜花没有悉心呵护是速朽的。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居然是期盼已久的一起在学校里出现的时候。

    我再也找不到那段日子存在过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