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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个男人砍了

    人界哪来统一一说,四分五裂,各自为王。

    幽兰在这片土地上自成一体,没有王,但自划一周为国。很多国家耻笑幽兰是由一群女人组成的,那是一群从苦难中奋力奔跑出来的女人,来自四面八方,各个国度,她们说着不同的语言,穿着不同的衣服,汇集在这个地方。

    我便诞生在这片土壤上,幽兰也就比我大个五岁,所以幽兰在我眼里跟jiejie似的。

    那天,我娘死了。

    “娘——”我哭喊着跑向那具凉透了的尸体,但我每跑一下都会被一个人拦住,我跑五下,五个人拦住我,我跑十下,十个人拦住我,我始终到达不了我娘那里。

    慧根婶拿个菜刀怼着那个杀了我娘的男的,她的嗓门大得要掀开我的天灵盖,“天杀的狗东西!当初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自己妻子杀了,还捡尸,你是什么烂玩意?”

    那男人被她吼得一激灵,模样上看着倒是挺心虚,但摸摸肚子又理直气壮起来了,“怎么着,她不过就是个小娘们儿,死就死了,关你甚事?”

    “死就死了?关我甚事?”慧根婶用一种极其悲哀的神情看着周围的姐妹们,“老天爷,我们的幽兰,要被这些男人践踏了啊!”

    我又听到男人嘀咕着说,不过是喝醉酒误杀了个人罢了,又不是谁。

    这下谁也没法拦住我,我跑回厨房拿起菜刀,挤出人群,往那个男的腿上一砍,只听见那人惨叫一声,“妈的,死小孩你完了!”

    男人狰狞着脸,一瘸一瘸地想要来夺过我手里的菜刀,这时我又听到他惨叫一声, 是慧根婶给了他一下。

    后面的事我没看到,一个jiejie抱着我离开了,但是那个男人的惨叫一直回荡在我的耳朵里。

    娘死了,我就住到祥云嫂家里,在想娘时听到她们在谈论那天的事。

    “嘿哟,就说这些烂苟男不能要,那烂苟男被杀了之后,那群烂苟男全逃走了,居然说什么再不走,也要被我们这些娘们杀了。真够晦气的。”

    “可不是,咱们来到幽兰,怎么活得跟以前一样。不过那群烂苟男工没做完就跑了,钱咱也付了,亏的还是咱自己。”

    “当初不如听慧根的,自己动手,这群烂苟男可真不靠谱。”

    “不过想想还是解气,一人高低给了他一下,哈哈,咱小婺可真霸气,上去就给他一下。”

    “唉,小婺因为那烂苟男早早就没了娘……”

    “说什么呢你,咱不是她娘吗?”

    ……

    这些天,我心情平复了些,直至听到那句,“咱不是她娘吗”,眼泪又哗地流了下来。

    是啊,只要在幽兰,无论在哪里我都有家。

    我蹲在窗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至她们的谈话声结束一段时间,才敢放声大哭。

    自那之后,幽兰里的所有事基本上都是由女人做的了,织布,农活,建筑,哪哪都是女人的身影。

    至于基本上,主要是因为,总有不是烂苟男的男人,那些男人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的女人。

    而我这种在幼年就经历烂苟男杀母jian尸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男的,更别提男女爱情。

    “小婺姐——”

    我正坐在树上背书,远远便听见有人在喊,低头往下一瞧,是慧根婶她儿子云牙。

    我一看他准没好事发生,正想回避,谁知这小子眼尖,“别躲了,我看到你在树上了。”

    没法只得下来,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不耐烦道:“又有啥事?”

    他偷偷瞄了我一眼,“我娘叫你去我家吃饭,还有……小文她吵着要见你嘞。”

    我连忙看向他,“小文怎么了?”

    “别说了,她不肯吃饭,也不肯上课,我们下地她就坐在田埂上看着我们!”

    小破孩。

    自我捡她回来,她就只粘着我,只认我,像吃饭、上课这些都需要我在场。

    我有些头疼,但还是过去了。

    “小文她……只能说还是比较排外。”

    婴灵堂的总管是当年那个抱我离开的jiejie,我平素与她交好,小文的事她也知道。

    “月轩姐,小文她还是只粘着我。我想,要不我来婴灵堂任职吧。”

    这事我也是思虑了很久才决定的,一方面能方便我照顾小文,另一方面能让我更好做事。

    “那太好了,我早有此意。”月轩姐突然凑在我耳边,悄声说:“玄冥国可能要同我们开战。”

    “什么?”我吃了一惊。

    “慧根婶被扣押在那里了,信报传来说,不肯下跪,被烂苟男看上,慧根大打出手。”

    “间接说明烂苟男有眼光,烂苟男也只能是烂苟男,慧根婶不把他给切了我都觉得奇怪。”

    月轩姐笑着往我肩膀拍了一掌,“还要把烂苟男的烂玩意挂在城墙上示威,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个就想笑,咱公示牌旁边,那个那个石像是什么来着?哎哟,是烂苟男光着身体,开腿跪地,烂玩意掉在地上哟。”

    我俩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惊得路过的狗都要踹上两脚石像。

    其实那个石像每家都有,都放置在最中间,大伙一进院子首先就是看到石像,其次就是踹一脚,进门,出去的时候,踹一脚出去。

    在幽兰,只要踹了烂苟男的石像,人这一天就会获得运气。说是,烂苟男把女人的运气都偷走了,只有踹他们,运气才会回来。

    “jiejie——”

    “小文找你了,有空再聊,我也要去忙了。”

    告别了月轩姐,转身接过飞扑过来的小文。

    “不喜欢小伙伴们吗?”

    小文摇摇脑袋。

    “不喜欢婴灵堂?”

    小文继续摇摇脑袋。

    “饭不好吃?”

    小文还是摇摇脑袋。

    “那你是怎么了?”

    小文说:“jiejie不在的地方,我没有安全感。”

    我语塞,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小文在幽兰依旧是只认识我,只想认识我,只想跟着我的状态。她像个断不了奶的小宝宝,我想。

    “过段时间我会去婴灵堂任职,以后会是你的老师。”

    “真的吗?”小文看起来很是兴奋,过了一会儿却又一幅不大高兴的模样。

    “我亲自去监督你,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难不成你是讨厌上学,故意绝食,也不上课,然后希望我能看出你厌学,以后就不让你进学堂了?”

    我越想越气,气得我直打她屁股。

    小文也急得不停地拍打我的手臂,“jiejiejiejie,我没有,呜……疼。”

    我停下动作,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只是想要引起jiejie的注意,这样才不会觉得jiejie会抛下我,不要我了……”

    听到这番话,我本能地更加怜爱眼前的女孩。她是我捡回来的,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被抛弃过一次了。

    “jiejie永远不会抛下你的。”

    我发誓。

    “一群女人逃离那些压迫女性的地方,大家汇聚在一个地方,组成了一个大家庭,这个大家庭就是幽兰。

    幽兰成立至今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这片女人的天下也曾被男人践踏过。

    开启十一年,一个醉酒的男工人半夜闯入一个早已休息的女人家中,他心里喜欢这个女人,在其他男人的怂恿下,他对女人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

    女人没有同意,男人恼羞成怒把女人给杀了,之后还强jian尸体,大家知道这件事后,对这个男人进行了处刑。

    这就是我们幽兰的‘烂醉成泥’。”

    “先生,你当年是不是也参加了?”一个小男孩哈哈笑着站起来,看起来十分兴奋好奇。

    “参加了。”

    听着他们欢呼一片,我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转念又想,母亲的牺牲反而推动幽兰的发展,她是名伟大的英雌。

    他们在欢呼些什么,欢呼女人的死还是男人的死?

    我的手刚摸上戒尺,便听“哐”地一声。

    慧根婶的女儿云台一脚把小男孩的矮桌踢翻,“姜知日,你配姓姜吗?”

    小男孩明显不服气,“我怎么不配?”

    “哼,看来你也是那些烂苟男。”云台一拳挥了上去,“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

    云台动了手,另外几个女孩也冲上去殴打那个小男孩,其他的男孩围在旁边看着那个小男孩被打。

    烂苟男就是该被剁掉烂玩意。

    我就这样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其实我更希望她们手上拿着刀挥下去,而不是拳头,rou泥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突然间,我注意到小文正呆呆地看着她们打架的场面,想了下可能各地风俗不太一样,我也不确定小文能不能接受,连忙挡在她前面。

    “小文,jiejie带你去月轩jiejie那里去好不好?”

    小文摇了摇头,指着我身后,说:“我想看她们。”

    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开了,此时她们已经打完了。

    小男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我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小文拿着小斧头,踢开男孩叠放起来的腿,一刀砍了下去。

    惨叫声回荡在学堂里,让我仿佛听到童年那个烂苟男的惨叫。

    “我看到石像那里,这里都是断的。”小文一脸无辜地和大家解释着。

    我努力回想,知日,这是……春梅婶的儿子,她还有个男人跟她一起生活。

    男人?

    我看了眼躺在血里的小烂苟男,就想到春梅婶她男人。怕不是她男人给这小烂苟男说了什么,对人毫无尊重之心。

    我朝云台招了招手,“云台你且去寻他娘来,说是他惹了大祸,活不了了。”

    活不了的大祸,幽兰人谁听不知是什么祸?

    这是件大事,这么多年来,处理孩童还从未有过,思虑几番又照呼云台回来,“你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吧,也说是知日惹了大祸,活不久了,要大家来评评。”

    春梅婶是到得最早的,她一进来看见她儿子倒在地上,就开始尖叫,从冲她儿子尖叫到转动着她的头颅冲着周围尖叫,叫她到累了,嗓子疼了,她就停下来。她又跪在她儿子身旁,抱着她儿子,嚎啕大哭。

    她男人站在女人里面,跟着所有人就这样看着她尖叫,看着她哭,后面还说了句,“真吵啊,早知道就不生了。”

    春梅婶哭累了,又开始找她男人,“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安静的四周开始议论起来,春梅婶她男人慌乱走到她身边,捂住她的嘴,神色慌乱。

    我看见他低头跟春梅婶说些什么,居然有种恶狠狠的错觉,仿佛春梅婶说一个不字,就马上要被他扭断头来。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吃狗屎还要拉个小狗屎,我呸。”

    “我说上次怎么听到这小烂苟喊爹,原来是这样。”

    “春梅一天到晚原地踏步,给她灌输那么多东西,居然一点没吸收进去。”

    “你看看那男的,刚才居然说出那种话,而且你看他表情,嘿!怪神气哩。”

    ……

    我听不下去了,扫了一眼来人,提高了音量,“各位,今天躺在地上的这个孩子,对当年‘烂醉如泥’这件事发表出了不同的态度。他对牺牲者毫无尊重之心,竟对此哄堂大笑!”

    每个参与过“烂醉如泥”的人,都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先锋者被她的后人当做笑谈,后人耻笑那条被开出的路,任由它草肆意生长,转身回那条来时路。

    女人们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利器,保卫家园,不容许半点退缩。

    那天的黄昏似是把云烧成了灰,飘过来时,我闻到了悲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