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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从昏昏沉沉的困倦中勉强拾回神智时,广陵王才注意到对她施加整夜欺凌的恶龙实际也遍体鳞伤,在强制的交欢过后便以龙躯紧缚住她身体,与她一道堕入沉眠。

    她甫一动弹,便觉周身酸痛不堪,低头看去遍体情痕yin迹,腿心更是红肿不堪,随着轻微的动作便流出大股白精。念及自己无端经受的这一场yin刑,广陵王气得浑身发颤,只恨不得即刻挥剑斩杀恶龙。

    她小心翼翼地从龙躯中挣开。这龙大概是受铁索穿刺囚伤太过,还强行压住她欢好,耗费大量体力,此刻吐息沉沉,并未发觉怀中猎物已然脱身。先前被他劈落的佩剑静静躺在不远处,广陵王定一定神,悄声过去拾起了佩剑。

    兵刃拿回手中,她终于放任怒意爆发。利刃划破龙鳞,生生刺入本就身负重伤的眠龙。被剧疼惊醒的恶龙发出短促的痛呼,张合的龙吻间闪过刺得她双目发疼的赤光。广陵王被晃得一愣。龙向她投来惊痛的一瞥,再也无力抓住她,气息奄奄地躺伏地面,却不肯转开眼去,一双硕大龙瞳紧紧凝望她,其中既无仇恨,也无愤怒,居然莫名令她看出了悲怆。

    ——别走。

    如初入地牢时一般,紧贴在她耳畔响起的声音又一次无端生发在她脑中。这回她确定了,侵入她脑海的那道声音确实是来自眼前这恶龙。可那龙吻紧闭,未曾张开分毫,想来应该是能隔空传声的诡道异术。

    方才不堪的yin行中,分明也听得这恶龙发出过几声不成句的低语。他并非作不了声,为何总是不肯张口,反而显得有所隐瞒。鬼使神差地,广陵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她压住刺入龙身的利剑,提防他乍起反击,另一只手探到恶龙负伤后吐息急促的吻边意图探入。

    龙的眼神已然有些涣散,竟然任她掰开了口,并未做出半点反抗。手掌伸进他口中时,他似乎终于回了神,龙目中的瞳孔猛然一缩,吻部合拢,就要咬下。

    广陵王来不及抽手,几乎已做好准备接受皮开rou绽的剧痛,然而不知为何,尖牙抵上她肌肤的一刹,这作恶多端的巨龙又松了口。她惊魂未定打量他片刻,又壮起胆以指尖探摸寻觅。

    果然,在凉滑的龙舌之下,她摸到了方才那一闪而过晃到她眼的东西。

    这是一颗灼烫猩红的晶块,仅仅是握在手中就令她心中难以自制地泛起惊颤。

    藏怒宿怨,色如心血,形似眥泪。她从修道者口中听闻过,这是一种凝聚百世千年的苦痛、不甘与愤怒而成的、饱含灾厄之力的异石。

    她愣愣望着手中奇晶,指尖被烧得发疼,却着了魔般无法释手。那晶石腾跃的艳红光芒中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吸引她。广陵王出神地凝望,不知何时被扯入了依托厄石所生的幻境中。

    一片血光中不远处立着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身披青衫,丰神隽秀,脸侧却丛生焕发异彩的奇鳞,额边突起盘曲错杂的异角,显出一副半人半龙的怪相。她明知这人与她相识,却半天叫不出他的名字,也记不起他的来历,最后只问:

    “你、你为何……?”

    对方对她安抚一笑,撩开前襟示意。只见他心口处赫然深嵌一枚流光溢彩的龙鳞。鳞边皮rou外绽,血腥不堪,显然这枚龙鳞并不天生属于他,是后天强行刺进他前心的。神兽的心鳞吸饱了人血,逐渐影响到他,令他额生曲角,颊覆彩鳞。

    “百世之前,我偶然发觉自己身具巫力。”青年放下前襟,平淡说道,“然而凡人能力有限。巫力逐渐不支以后,我为求续接,曾到处请人相助。”

    有一些东西随着他的话语在广陵王脑中呼之欲出,她的头隐隐作痛,烦躁不安地抬手抚按几番,问道:“我记得城内有令,严禁各路方士与偶获巫力的凡人勾结,我还觉得奇怪……原来是针对你?”

    他没有应答,继续道:“各方求助无门之时,我在地宫偶然遇见了一条囚龙。”

    “那龙受灵锁束缚千年有余,只求脱身地牢,为此愿将灵力借出供我施展巫力。”他不疾不徐道,“绑缚它的灵锁只认魂魄,不认躯壳。我让那囚龙拔下护心鳞刺入我前心,灵锁因此分辨不清,我便可趁机将它取而代之。”

    广陵王瞳孔骤缩,惊愕望向娓娓讲述的青年:“你在此处替它受刑多久了?”

    青年若有所思地望向她,没有直接回答,显然他也记不清了:“最初我还是人形,随着时迁日移,渐渐便完全化为龙身了。”

    “付出如此代价……你要那巫力究竟有何用?”

    “已经全都不记得了吗?”他叹息一声,对她微笑,“为了改写道途,为了救你,meimei。”

    广陵王渐感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逐渐意识到如此彻底的忘却并非偶然,这必是一场来自于她身边所有人的合谋,只为叫她与面前这神态平静,言语却难掩疯狂的青年彻底割裂。她惊疑交加,困惑问道:“我为何一点也不记得,他们为何联手瞒我?”

    “因为他们不懂。”青年神色自若地回应,“我是在帮你,帮所有人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广陵王不明所以,既不肯轻信他一面之词,又惊怒于自己被欺瞒到如此地步,情绪剧震之下眼前竟开始出现幻觉,一幕一幕她曾亲身历经的画面如走马灯从眼前飞掠而过。与她曾笃定真实的过往记忆有所不同的是,面前这一位青衣的文士在这些画面中几乎幕幕不落地长伴她身侧,与她谈笑交游,为她焚香奏琴。而画中自己亦神态松弛,自然回应他笑语,亲昵呼唤他名字——

    “周瑜。”

    面前的青年既笑且叹,应下了这一声久违的呼唤。他化龙已久,受龙性影响太深,连为人的神智都几乎无法保留,行事也难免肆意暴虐。为不忘却牺牲余生也要回护的胞妹,不得不将此前百千次未能拯救她于死局的苦痛化为一粒怨石,日日含在舌下,忍受灼痛,以求铭记。

    此刻他在暗无天日的漫漫囚困中挂念无数日月的人正在他面前。她堪堪从厄石的幻境里跌出,身形摇晃,仍不放下手中利剑,粗喘不止地比向他脖颈间,几番意欲挥下。

    性命被胞妹挑在锋刃,周瑜却无半点慌张,他洞悉了广陵王心底的惊痛与动摇,又一次请求她暂留此地、与他相伴。隔空传来的语声里带一些纵容,一些无奈,一些教人生不出火的任性。

    广陵王望向面前气息微弱的伪龙,攥着佩剑的手用力到指尖发青,几度哽咽,终于松开了手中兵刃。如来时一般,佩剑滑落地面,发出一声微响。一旁沾了血污的龙尾随之晃悠着抬起,虚虚缠住了广陵王惶然垂在身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