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诚

    正值寒冬，外头还刮着北风，今日格外冷，这样的天最是愁人，双手像刚从冰窟捞出来似得，连屈伸都难。阳春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做好早饭，手却总不听使唤，打个火有千难，眼见外头天色翻起鱼肚白，她心下焦急，就要到阿弟去上学堂的点，早饭吃不上怎么维持这一天的消耗？她继续尝试，指尖都要磨破也不见火星子，眼前愈来愈模糊，她什么时候蓄的泪自己也不知道，突然身上一暖，有双白皙的手替她拭去了泪水，阳春抬起头：

    “怎么这样早就起了，昨日不是和你说多睡会？”

    秋致摇摇头，认真替她把眼泪擦干，阳春如今要仰视弟弟了，秋致十四岁，到了长个子的年纪，虽没吃多好的，身长却也蹭蹭长，这一直是阳春引以为傲的事，还有婶子来问她给秋致做的什么菜要回去给自己崽子做哩，阳春想到此处倒是不再郁闷，她揉了揉脑门思考拿什么给弟弟吃，时间已经快到了，秋致在那样读书的地方是不好迟到的，她突然顿住想起明远前天给她带了甜糕，她没舍得吃，一直放在屋里，正好拿来应。

    她连忙跑到房里拿了出来，比起初时精致小巧的模样，现下已塌了些，但不妨事，她献宝似的递到秋致眼前：“阿致，我这儿还有些甜糕，你先填填肚子，吃完快上学去。”

    秋致垂下眼角，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乖乖地当着阳春的面吃了，还剩些时，他拾起一块塞进了阳春嘴里，阳春尝到甜笑眯了眼，他推脱吃饱了，留下好些给阳春，又嘱咐她别再干活便离去了，阳春觉得这小玩意是在很美味，指头痛都不算什么了，解决完后她去看了看家里的余粮，已然不多了，她压下的愁绪又翻腾上来，他们家没土地，阳春小时候靠着街坊们的照顾长大，现在给人做些零碎的事儿换粮食吃，只是这样终究负担不起他们两人的消耗，要是能赚到更多钱就好了，可是她身无所长，又能干些什么呢？莫非真要像云霞说的那样……

    正是说曹cao曹cao到，下午云霞来了屋里。阳春给她倒好茶水，两人坐在屋里，云霞进了屋便开始流眼泪，阳春慌忙给她擦，缘是云霞家里也不富裕，如今她父母预备把她嫁给个年过四十的地主做第九房姨太太，要嫁妆来给她阿弟娶妻，云霞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方才二八年华，与阳春年纪相仿，要她定这样一门亲事，便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她愿意才怪，可不这样父母便不摆好脸，云霞没办法，要去城里打工搏一搏，可她一人难免心慌，她打听到阳春家也是所差无几的状况，便动心想邀阳春一同作伴，此来便是为了这事，她眼里燃着种奇异的光亮，握着阳春的手说：“阳春，你若是下了决心，便来找我。我们二人结伴而行，便不怕了！”

    阳春被说得隐隐有些心动，待秋致下课回来后，她有些支吾地同他说了，果不其然得到了不同意的回答，秋致认真地问：“又是上次那个云霞来了？阿姐，我们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大不了我不读书了，做些农活，你去那样远的地方，我放心不下。”

    “不行！”阳春立马回道，“书得读下去，这是爹娘的嘱托，为了养育之恩，我也得完成他们的愿望，且你读得那样好，先生都说你会有大出息，不能半途而废！”

    她说着说着眼眶又变得红彤彤，秋致见了她的眼泪就没办法说硬话，便站起身自顾烧好热水给阳春倒好，自己洗漱后进屋了，阳春心有忐忑，却在想起爹娘的脸后彻底坚定，她不是宋家亲生的女儿，宋家夫妇十六年前捡到了飘在河水上的她，收养了她，两年后二人生下宋秋致，仍然对阳春实打实地好，老人家的遗愿她一定要做到，她匆忙洗漱完，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她与秋致睡同一床，盖的两床被，她钻进被窝却是暖烘烘的，愣了片刻她往秋致身边蹭了蹭，她身体有些寒，冬日里总睡不暖，这人生气也不忘给她暖被窝，她捏了捏秋致的被角，没成想这点动静都被他听见了，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阳春，阳春被他吓一跳，忘了下一步做什么，便不过脑地问：“阿致……你冷不冷？”

    话方说出口她便悔不晚矣，连忙补救：“今日这样冷，你不要着凉了——”，她心一软，又接了句“要不要一起睡？”

    秋致弯了弯眼眸，三下五除二去了他的那方被子，钻进了阳春这边，阳春摸了摸他颈侧，又摸了摸他的手，确认他没冷着才放心，秋致气消得想必也差不多……明日再去同明远哥说说就好了——她睡前还想着这些事，眉头紧蹙在一起，秋致抚上她眉心，为她舒展开来，把阳春身旁的被子掖好，牵着她的手睡了过去。

    第二日阳春罕见地晚起了，秋致已做好早餐去上早课了。快速解决完后，她见外头出了太阳，便拿了些家中的水果去了明远家中，是他自己来开的门，见着是阳春很是开心，迎着她进屋，边走边问:“今日怎么有暇过来？”

    阳春下定决心开口同他说了进城的事，他动作慢慢僵住，半晌干涩道：“会不会太辛苦？小春，我可以给你们分担些的，你心中不要有负担好不好？我们这样的情谊——”

    阳春不忍他再说下去，他父母从小不见踪影，是他奶奶把他拉扯大，且奶奶对阳春也很好，有好吃的总是会匀些给她，如今奶奶病重，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再能干，这些担子也会压塌他，阳春看他那样不要命似的干活，心总是一阵接一阵地疼。

    阳春笑着同他讲进城的好处，又调皮道要发大财回家看他和奶奶，明远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小心，保护好自己，又说会看好秋致，阳春忍住没哭，点了点头，她与明远从小一起长大，明远对她实在是好的没话说，当年爹娘还在时还笑话阳春总粘着明远，如今，阳春要独立起来，自己进城看看。

    同明远分别后她便去找了云霞说了这事，云霞大喜，两人说好年后便出发。

    阳春回到家，不由得生出些美好的憧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