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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在半空中。 耳畔有连续不断的淅沥水响,在封闭的黑暗空间内显得刺耳又聒噪。水位不断上涨, 殷红的血源源不断从伤口出滴落,晕散在水池中, 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寒入骨髓。 不断上涨的水位压迫着她的胸腔,使之呼吸困难, 每当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冷死、憋死时,水牢中的塞子又会准时打开, 水位哗啦啦下降, 她得以急促残喘片刻, 而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水位一点点漫上胸膛脖颈, 周而复始。 痛苦,难受, 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是不是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裴司使……裴司使!” 脸上传来温暖的触感,驱散满身阴寒。 裴敏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攥住那只为自己拭汗的、骨节修长的手,瞳仁骤缩,流露出凌厉惊惶之色。喘息半晌。她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不在阴冷的水牢之中,而是在温馨的客船内,在贺兰慎的身旁。 昨日大理寺的人已从官道出发前往蒲州,净莲司需赶在他们前头将案子结了,故而选择抄近道走水路。 裴敏白着一张脸,恍惚想起自己是来找贺兰慎推演布局的,却抵不住晕船疲乏,趴在厅中案几上睡着了。 贺兰慎面露担忧之色,反手握住裴敏冰冷的指尖,道:“你做噩梦了。” 他的指节修长有力,掌心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温暖得令人贪恋。半晌,裴敏松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带着鼻音恹恹道:“我讨厌水。” 贺兰慎也是今天才知道裴敏不识水性,平日里作天作地的人一上船就跟敛了爪子的猫似的,蜷缩在案几后一动也不动。 他起身,去角落的行李中翻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箱,找到装着凝神香的药瓶,而后重新回到裴敏身边,将瓶子递给她道:“水是包容万物,为何讨厌?” 客船随波摇晃,案几上的残烛也跟着忽明忽暗。 “人在水中浮浮沉沉没有支点,光是想着那冰冷的液体从口鼻中灌入的感觉,便没由来令人心烦。”裴敏打开药瓶嗅了嗅,随即皱起眉头,仰着身子将药瓶捏出老远,惊诧道,“这什么东西?这么冲鼻!” 贺兰慎道:“难受时闻一闻,可缓解晕船之症。” 裴敏捏着瓶子小心翼翼靠近鼻端,吸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霎时什么噩梦、寒意全部被冲得七零八落,精神倍加。 裴敏彻底清醒了,一脸嫌弃地将瓶子盖住,扇风道:“这么冲的味道,别说是晕船了,便是死人也能熏活罢。” 正说着,一线破晓的微光挣脱黑暗的桎梏,江面倒映着金鳞般的波光,天际已rou眼可见的速度亮堂起来,残星与红日遥遥相对,构成一幅黑暗与明丽交织的奇特画面。 “到蒲州渡口了。”裴敏倚在窗边说。 正午,日头正盛,蒲州南城门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不要命地狂奔,车中之人被颠得骨头都散了架似的,却仍不住催促道:“快些!再赶快些!” 马车猝不及防急停,车中之人一个不察,身子前倾磕在车壁上,顿时疼得‘哎哟’一声,掀开车帘眼冒金星道:“王二,你干什么?!” “张、张员外,前面有人挡道……”叫王二的车夫捏着马鞭,颤巍巍指了指前方。 水部员外郎张鉴捂着额头望去,只见空阔的大道上,一袭白色戎服的少年卓然而立。 张鉴只看了眼他腰间悬挂的金刀,便如雷劈般僵住,面色惨白道:“完了,完了……” 两刻钟后,官驿之中。 “净莲司的消息若没错,张员外上任才不到半年罢,就捅出来这么大篓子?”上岸歇息了半日,裴敏莹白的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眼睛倒是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负手打量着被贺兰慎带回来的矮个男子,眯眼笑问道,“说罢,那六万两官银去哪儿了?” 听到‘净莲司’的名号,张鉴已是两股战战。他没想到,净莲司的恶吏之首竟然亲自来蒲州了。 吾命休矣! 张鉴连连磕头道:“下官不知道,下官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逃什么?”裴敏冷笑道,“也罢,渎职贪墨本就是死罪,不若我将你押解回京献给天后,你亲自向她解释?” 说罢不等解释,裴敏一挥手道:“来人,把他押入囚车中,明日回京复命。” 王止只是微微一顿,便马上反应过来,吩咐手下吏员将涕泗横流的张鉴绑了,推搡进囚车中。 官驿外,许多闻讯赶来的百姓和州府士兵俱是探头张望,对着喊冤不已的张鉴指指点点。 来俊臣立在裴敏身后,即便是炎炎烈日之下也不流丁点汗水,由内而外散发出阴凉之气,笑道:“小人斗胆,要让张员外开口吐露实情,小人有不下一百种方法。裴司使不审问清楚就匆忙结案,怕是在天后那儿也不好交代罢?” 裴敏像是没听见似的,淡淡抿了口茶。 启程来这里之前,蒲州的暗线已经张鉴近来的活动及来往人员名单交予了净莲司。张鉴奉命督查水利工程,到任没多久就有南方一名自称是石料商人的贾姓男子找到他,许以重金,从张鉴手中揽下了采购石料木材的活计,从中牟利。 蒲州进出城门盘查颇严,带私吞的六万两白银出城并不容易。而河堤每日运送石料的货船来来往往,若是将银两藏在石料中运出,那便大有可能了。 以张鉴的脑子,多半是贪财被人利用了。现今唯一头疼的是,如何赶在明日大理寺的人马来之前,将姓贾的及其幕后主使找出来清理干净,好保全天后的名声。 裴敏摩挲着茶盏道:“我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个胆子偷官银?而这一笔巨大的款项,他们想偷去什么呢?” “官银无法在寻常百姓中流通,那么有胆量偷走官银的,必定是有着洗钱能力的官宦世家。”说到这,来俊臣恍然,“裴司使故意闹出这般动静,是想以张鉴为饵,钓出他的同谋一网打尽?怪不得呢,方才不见贺兰大人在您身边,想必是在某处暗中追踪罢?传闻中二位大人水火不容,可见都是流言造势。” 他提到贺兰慎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令人听了浑身别扭。 正此时,人群中一个头戴箬笠的男子压了压笠沿,转身拨开人群离去。几乎同一时刻,坐在屋脊隐蔽处观察的贺兰慎察觉到了异常,按刀从屋檐跃下墙头,又稳稳落在地上,追随那步履匆忙的男子而去。 子时,浮云蔽月,河岸杨柳绵绵。 渡口停着几艘黑魆魆的货船,唯有一艘还亮着灯,几个高壮的汉子提着灯来来往往,收锚准备开船。 “确定是上了这艘?”渡口墙角的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