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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一颤,泥土洒落在了衣上,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问:“谁的信使?” 那个草原男儿用不太流畅的中原话,不情不愿地说:“中原皇帝的信使,萧先生,如果你不愿意见他,我们便把他扔到远处,绝对不会让他打扰到你。” 萧景澜在兀烈部落引水修渠,让大家少受了许多苦楚。 部落中的人从一开始嫌弃这个残废浪费食物,到现在纷纷尊称为萧先生,已经不愿让萧景澜再离开。 萧景澜缓缓清掉衣上的泥土,平静地说:“送我过去。” 信使见到萧景澜,恭敬地跪下行李:“萧少爷,陛下命我前来,有几句话传达给您。” 萧景澜想起兄长被逼死在宫中,心中仍有些怒气和悲伤,他说:“陛下想说什么?” 信使说:“陛下说,萧少爷若喜欢草原,便待在这里,他会尽快督促户部与兀烈部落谈妥通商事宜。但是,若萧少爷想回中原,陛下亦尊重萧少爷的想法。” 萧景澜双目已盲,灰蒙蒙的眼珠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陛下亏欠的是我大哥,不是我,不必如此百般讨好我。” 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兀烈可汗怒瞪着信使。 信使被草原鹰王瞪得一哆嗦,硬着头皮说:“陛下……陛下尊重萧少爷的决定……” 兀烈可汗怒气冲冲:“小雏鹰在草原上是一只鹰,回到中原却只能做一只金丝雀。他为什么要走?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拴上铁链?” 信使被骂的狗血淋头,怂唧唧地缩着脖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景澜却轻轻开口了:“我回中原。” 兀烈可汗愣住了:“小雏鹰!” 萧景澜下意识地轻轻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曾经拴着一条锁链,那个爱他的男人日日夜夜锁着他,怕他死去,又怕他离开。 可如今,有人愿意让他做一只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鹰,他却发现,自己颈上的锁链,其实从未解开过。 他平静地说:“你回禀陛下,我想回中原。” 信使欣喜:“陛下一定会特别高兴,萧家旧府已经收拾妥当,等萧少爷回去,陛下也算有了点念想。” 萧景澜说:“我不回京城,请陛下再麻烦些,送我去历州明宏县。” 信使不解:“萧少爷……” 兀烈可汗也迷糊了:“小雏鹰,你不回笼子里,又不肯留在草原上,你要去哪里?” 萧景澜慢慢按着扶手,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那句话,吐出那些在心中积压最深最重的苦楚:“褚英叡……褚将军,他的父亲……在明宏县做知县,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向褚英叡的父母,赎罪。 可汗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的小雏鹰了。 这个被他从戚无行手中抢走的小雏鹰,要离开他了。 那是一只多么可爱的小雏鹰啊,柔软天真,带着些倔强的善良,就要在草原上起飞,翱翔在万里晴空之下。 萧景澜推着轮椅缓缓走出营帐,失去光芒的眼睛仰头看着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温软的气息。 可汗站在他的轮椅旁,说:“小雏鹰,你真的要离开草原吗?” 萧景澜轻声说:“可汗,你是草原的鹰王,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但我不该是你的阏氏。” 可汗的中原话说的不好,说不出太深情的不舍,于是他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轮椅的椅背,浑厚的声音别别扭扭地说:“小雏鹰,草原永远是你的家。” 萧景澜说:“谢谢。” 可汗叹了口气,说:“小雏鹰,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景澜问:“去哪儿?” 可汗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的……孩子。当我得到你的时候,你的孩子……已经死去了,鹰神没有办法召回还未降临世间的魂魄,所以我们只能把他的躯壳安放在了草原上。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我便把他埋在了泥土中,堆了坟堆,立了墓碑。如今你要离开了,或许,你会想要去看看。” 萧景澜轻轻一颤,脸色顿时惨白如纸,颤抖沙哑着低喃:“孩子……我的……孩子吗……” 这些日子来,他不愿问,也不愿想。 他痛苦地拼命清除着戚无行留在他身体和灵魂中的每一点痕迹,想要忘记这个让他痛到极致的疯子。 他想要忘记,他们之间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 一个在药物的作用下,以施人之身,怀上的孩子。 那个让他背负着血罪,失去了亲人的疯子,却让他怀上了孩子。 萧景澜无法面对那个孩子,不管那个孩子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让他痛苦万分。 可汗看着萧景澜痛苦的样子,急忙说:“你如果不想再见,我们不去也好!” 萧景澜紧紧抓着扶手,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把孩子的骨灰和灵位……送还给戚无行,告诉他,这是我欠他的,我……还给他了,让他忘了我吧……” 皇上还给了萧景澜几个萧家的旧人。 老管家周璞和侍女莺儿,都是守着萧景澜长大的人。 老人和少女陪着一个眼盲腿瘸的少年,一路乘车行舟,来到了历州明宏县。 明宏县是历州一个小城,褚知县在此为官三十年,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今日是褚英叡的忌日,城中百姓自发穿白衣戴素花,拎着祭品来城外祭奠那个战死北关的年轻将军。 萧景澜看不见,旁人也不敢说给他听。 马车缓缓驶进明宏县,在有些陈旧的官道上缓缓颠簸着。 周璞驾着车,问路边的商贩:“劳驾问您一声,县衙在何处?” 那烙饼的小贩愣了一下,说:“往前一直走,大路口左转,就能看到县衙大门了。你们是外地人,来找褚老爷做什么?” 周璞和蔼地笑着:“访友。” 小贩说:“那你可要等一会儿了,褚老爷今日去了城北公干,夫人去了城西的白山墓祭奠少爷,你这会儿去县衙,怕是见不到人。” 马车中响起一个温柔轻软的声音:“今日是褚将军的忌日吗?” 小贩愣了一下,揉揉耳朵,说:“是……是啊。” 马车中的人说:“周叔,我们也去白山墓吧,你买些香烛纸钱。” 周璞有些担忧:“少爷,您行动不便,还是找个客栈先歇息,我代您去祭奠褚将军就好。” 小贩好奇地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个声音温柔得像白糖糕的少年,到底是哪儿行动不便,又是个什么模样。 马车中的人坚定地要去:“周叔,去买香烛纸钱。” 周璞只好答应了:“是,少爷。” 马车中的人柔声说:“莺儿,我有些饿了。” 一个穿着素衣别着木簪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摊开手地上几个铜板:“拿两个烙饼,要热的。” 小贩急忙把烙饼包好,探头探脑地往马车里面看。 风吹起车帘,露出了半张脸。 那是一个看上去便尊贵精雅的小公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自己的脖颈,有些恍惚地揉了揉,又放下了。 烙饼递进去,那个温软的小公子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