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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被揭露的過去

    

16.被揭露的過去



    門推開的時候,室內一片昏暗。

    明明才下午四點不到,但在冬天又是在半山腰,儘管室外還有偏斜的日光,室內卻已經連物品的模樣都看不清楚,只剩下隱隱綽綽的浮影。

    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孩子穿著單薄,一雙細細的腿裸露出來,他穿著短褲,到小腿的襪子,腳上踩著材質很差的漆皮鞋,鞋跟都磨損了,被午後的山風一吹,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男孩有一張很小的臉蛋,白得透明,肌膚下的青色血管彷彿都能看到裡面的血液流動,嘴唇的顏色略灰,rourou的好像在嘟嘴,看起來很可愛。

    他的名字叫蟬衣,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是孤兒院裡的老院長替他取的代號。說是進孤兒院後就要忘掉自己以前的名字,這樣被領養後才能融入新的家庭,而非繼續緬懷自己死去的父母家人。

    之所以叫蟬衣,是因為他舊時的名字跟夏天有關。

    蟬衣很瘦小,他今年其實已經十歲了,只是因為在孤兒院吃的不夠營養,所以顯得瘦弱。這是他被領養的第一天,養父母在家門口放下他後,自顧自開車離開。走之前說是要去市區幫他購買衣物及生活用品,讓他先進家門去。

    「哥哥在家裡,你不用害怕。」養父是個看起來蒼白儒雅的年輕男子,大概才三十歲左右,那雙冷淡得像爬蟲動物的雙眼直直盯著瑟瑟發抖的蟬衣,聽起來像在關心他,卻連小孩子冷得嘴唇發青都沒想過替他多穿一件外套。

    蟬衣抱著自己的熊娃娃,乖巧地點點頭,目送著車子遠去,直到最後一丁點銀藍的顏色也消失在鬱鬱蔥蔥的樹林間,才畏縮地轉身走進屋子裡。

    他不知道燈的開關在哪裡,房子很寬敞,屋頂的梁木是露出來的,整個起居室是挑高空間,正對門的是一大片的落地窗,現在開著其中一扇,山風好像把外頭的雲吹進屋子裡,到處都有點雲霧繚繞的感覺。

    放眼所及沒有看到所謂的「哥哥」在哪裡,蟬衣不敢走進去,他呆呆地站在門口,小臉上都是謹慎與藏不住的畏懼,小心翼翼地吞了好幾次口水。

    「你是誰?」清亮中帶著未褪去稚嫩的聲音從落地窗的方向傳來,蟬衣猛地一個哆嗦,連退了兩大步差點跌倒。

    他努力瞪大眼睛,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終於看清楚窗邊有一道纖細的身影,背著光所以完全看不清臉,屋內又更昏暗了些,讓對方看起了宛如鬼魅。蟬衣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我是蟬衣……你是哥哥嗎?」男孩聲如蚊蚋,被山風隨隨便便就吹散了,融進屋裡的薄霧中。

    儘管如此,那道影子應該還是聽清楚了,從落地窗外的陽台走進起居室後,啪一下打開燈,暈黃的燈光很柔和,散落在寬敞空間中的每一個角落,室內的溫度彷彿都溫暖了幾分。

    「我是。」

    直到這時候蟬衣才真的看清楚影子的模樣。那是個年紀不比他大多少的男孩,頂多十一、二歲,但身材修長比同年齡的孩子要高挑,身上是一件學生制服,黑色的立領外衣每一顆扣子都扣得很完美,讓他看起來蒼白又嚴肅。

    那張臉與先前離開的養父養母都很像,綜合了夫妻二人的特點,因為年紀小的關係有些雌雄莫辨,嘴唇殷紅極為醒目。

    「為什麼叫蟬衣?」雖然問了問題,哥哥看起來並不是真的感興趣,他神情很淡漠,手上拿著一個木盒子,不知道裡面放了什麼東西,隱隱約約好像可以聽見抓撓聲。

    蟬衣控制不住顫抖得更厲害了,他本能地畏懼眼前的少年,連吞了好幾次口水好不容易才開口:「因、因為我出生在夏天,所以……呃……院長爺爺幫我取了這個名字。」

    當然不是真的,蟬衣是秋天生的孩子,但他記得院長爺爺說過,不要提到自己曾經的家人跟名字,免得新的家人介意。

    「你不想被新的爸媽丟回孤兒院吧?」老院長已經八十多了,頭髮全白也稀稀落落的,即使如此平時仍然打理出一個西裝頭,阡陌縱橫的臉上眉毛也是白的,看起來很嚴肅但也慈祥。

    那也只是看起來。

    「喔。」哥哥到底聽進去沒有,蟬衣也不確定。

    他一手抱著熊娃娃,一口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服下襬,背心都是冷汗,好像連衣服都沾濕了,還好有背包擋著。

    「我是竹間卯,你的哥哥。」少年淡淡地介紹自己:「你要叫我卯哥也可以,叫我哥哥也可以,你的名字很有趣,以後應該也不改了吧。」

    蟬衣吞吞口水,露出一個尷尬的討好笑容,他一個剛被領養的孩子怎麼有能力決定自己的名字?再說,他其實不喜歡別人叫他蟬衣。

    「你的房間在三樓左邊第一間,自己去吧。」竹間卯隨意指了下樓梯的方向:「二樓的房間不要隨便進入,知道嗎?」

    男孩連連點頭,他關上大門,抱著自己的熊娃娃,揹著裝了課本跟換洗衣物的背包,爬上了三樓。

    背後好像有人盯著自己看,蟬衣控制不住發抖,他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以後,他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了,他會有家人,會好好地生活下去。

    ※※※

    夏知書看著自己剛翻譯出來的幾千字,面無表情地陷入沉思中。

    先前他就聽說過了,藤林月見這本新書很特別,除了放入很明確的戀愛劇情之外,也首度寫了未成年的主角,還一次兩個,看來是打算把這對竹馬的人生好好做一番書寫。

    竹間卯啊……夏知書用手指敲了敲螢幕上的名字,化名這麼明顯,怪不得有人說藤林月見這次把自己寫進書裡了。

    卯在地支中是兔子,月見也暗示了賞月,月亮裡有一隻搗藥的兔子……也怪他當初沒仔細看藤林月見的新作到底是什麼內容就接下這個案子,搞得他現在進度異常緩慢,時不時就會被拉進久遠的記憶裡。

    書裡,兩個主角見面的場景幾乎完全複製了他與藤林月見的初會,差別在於那間半山腰的別墅位於湘南海邊的山陽處,離鎌倉很近,冬天海風很大,落地窗外面對的是一片湛藍的大海,夏天還能看到海面上有人衝浪。

    他的養父養母也不是這麼冷漠的人,畢竟養父母是他的親阿姨跟姨丈,對他很疼愛溫柔,小時候兩家人也經常有往來,只是他從來沒見過這個表哥,直到父母雙亡他被領養了才第一次見面。

    後來熟悉了他才知道,藤林月見是個感情有些缺陷的人,他喜歡獨處,連對父母都不親近,身邊一個熟悉的朋友都沒有,要他特別去跟比父母血緣還要遠一些的親戚見面,那不如直接把他按近洗臉盆裡溺死比較乾脆。

    說實話,夏知書是有些不高興的,既然竹間卯是藤林月見,那蟬衣十成十是他,也就是說,他父母雙亡的事情被寫上了檯面,成為暢銷作品的背景設定了。

    這個認知讓他很煩躁。

    控制不住地開始滿屋子翻箱倒櫃想挖出不知道被自己塞到哪裡去的香菸,此時此刻他需要一點不健康的東西幫他排解情緒。

    找了快一個小時,家裡每個櫃子都被他拉出來把裡面的東西全倒出來,才終於在廚房最底下的一個小抽屜角落發現那包有點潮濕的煙。

    看著滿地狼藉,現在難道要再花一小時挖打火機嗎?夏知書才不幹這種事,他扭開瓦斯爐把菸湊過去點火,大概是真的放太久太潮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菸給點燃,混著些許薄荷味的尼古丁氣味飄散開來,他立刻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潮濕味道的菸。

    真難抽啊……夏知書倚靠在火爐邊,嘴裡有一股澀味,即使味道如此差,他還是被安撫了一些。

    等一根菸抽完,他隨便把菸屁股扔在洗手槽中,又點了一根菸,順便看了下牆上的掛鐘,已經過午夜了。

    想了想,他刁著菸給葉盼南發了語音通話。

    果然,對面的人還沒睡,很快就接通了語音。

    「幹嘛?」葉盼南聲音嘶啞,聽起來很疲倦。

    「你看過藤林月見最新的那本書嗎?」

    察覺夏知書的語氣不同平時的活潑輕挑,葉盼南摀住話筒對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沒看過,你知道我本來也沒多喜歡他的書。」

    從隱約傳來的風聲,夏知書猜想對方應該是跑到陽台上去講電話了,他吐了口菸,淡淡道:「他把我寫進書裡了。」

    葉盼南聞言愣了下,接著低聲咒罵:「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買電子書來看。」

    語音暫時掛斷,夏知書也抽完第二根菸,同樣把菸屁股扔進水槽,點起第三根來,看著亂七八糟的起居室發呆。

    工作檯上的電腦螢幕已經熄滅,旁邊還有一摞印出來的書稿,他這幾天翻譯的進度真的不太順利,這才第三章,不知道藤林月見是不是有意為之,刻意讓兩個主角這時候才出場。

    前兩章說的是幾場跨越了十年左右的殺人事件,警方正為了這個高智慧並刻意寄信挑釁的犯人焦頭爛額,故事節奏比三年前更加洗練了,夏知書也很快被故事吸引,沒想到第三章會給他一份這麼大的禮物。

    藤林月見很清楚他的工作方式,剛接到案子時夏知書習慣先看最開頭兩章,再看最後兩章,然後決定要不要接這本書。當然,藤林月見的書他是一定會接的,只是工作習慣不會改變,照樣會先看前後兩章。

    當初接這本書的時候他也是依照慣例這麼做了,藤林月見很有技巧性地讓兩個主角前兩章完全不出現,後兩章只有竹間卯出現在別人嘴裡,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讓他失去所有防備,就這樣直接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怎麼辦?繼續翻下去嗎?夏知書刁著抽了一半的菸,兀地想起潘寧世來。

    他們大概有一個多禮拜沒見了。

    那天在脫衣舞俱樂部後台打了一砲後,他睡得很熟,那種安心的熟睡狀態讓第二天醒過來的夏知書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並不是一個能在陌生環境睡著的人,也是一個身邊環境稍微改變就會立刻醒過來的人。然而那天,無論是俱樂部後台還是計程車,甚至最後被搬進房間床上,全程夏知書都沒有醒過來。

    強尼後來把當天的監視錄影器畫面截了一段給他,是潘寧世背著他離開俱樂部坐上計程車的畫面,高清還加收音的畫面裡,他看到潘寧世被強尼逗弄得尷尬異常,耳朵脖子都紅透了,背著他逃亡似的跑了。

    男人真的很高大,後背也寬闊,夏知書看著自己安安穩穩趴在對方背上,進計程車後變成窩在對方懷裡,睡得彷彿死掉了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回想起那段影片,突然就笑了。

    潘寧世想來是真的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即使忙碌得要死,那天之後兩人只在第二天下午通過一次電話,確定了第一階段交稿日期後,就再也沒聯絡過了,算算時間應該開始進入國際書展的修羅場了吧!

    如果這個時候,他突然告訴對方自己想終止這次的合作,潘寧世會怎麼樣呢?

    「你會不會跑來找我,說要跟我當砲友?還是,你會跑來想辦法勸我繼續這個合作呢?」心頭的陰霾倏地散去不少,最後一根菸沒抽完就被捻熄在水槽裡。

    夏知書走回電腦前,剛剛忘記存檔了,總之先存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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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故事會有一部分的書中書劇情~

    我一直想嘗試這種方式,不知道大家看得是否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