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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作一顿,停了片刻,冷声说:“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卢茵支撑下巴等着,又听她继续:“前脚给人脑袋开瓢,他爸后脚就去道歉,拉帮结伙的,别的小孩儿看见他都躲着走。有一年,好像九岁,他偷着往刘权儿家锅炉里塞鞭炮,第二天人生火,鞭炮全爆了,刘权儿差点没毁容。” 卢茵浅浅笑出声:“那他为什么爱吃馒头?” 钱媛青手没停:“还不是因为嘴馋。以前家穷,逢年过节才杀一次猪,杀完基本都卖了,就剩点儿囊膪和猪皮。我拿铁锅给炖上,上面蒸馒头,炖rou的汤渗上去…馒头都是带rou味儿的。” 卢茵手里的汤才喝几口,时间久了,捧在手里温温的,她眼睛盯着地面,不知想什么。 安静的不太自然,钱媛青这才意识到说多了,她一皱眉:“要吃饭坐桌边好好吃,蹲这儿像什么话。” 卢茵对她的冷言习以为常,端着碗筷移到桌边,不禁又侧头去看她。她眼里那一瞬的柔软她没看错,再冷硬的心肠也抵不过血脉相连。 卢茵知道,她得知真相那晚没合眼,不是不肯原谅,她只是处在怨恨的模式里,一时无法转换。 也许,现在更需要的是时间。 又过了几天,钱媛青已经可以下床,踮着脚,扶住椅柜,借助卢茵的支撑,去桌边吃饭。 卢茵煲的乌鸡汤和两道素菜。外面有人撩帘进来,卢茵背着身,回头抻脖子看。没几秒,陆强推开屋里的门,手上拿了根拐杖。 卢茵起身,接过来:“你买的?” “早上去了趟镇里。” 卢茵掂量几下,搁在桌边,笑着:“阿姨,以后下床可以用这个。” 钱媛青往嘴里夹菜,眼皮都没抬一下。 两人站的有些尴尬。卢茵搓搓手:“你吃饭了吗?” 陆强:“没有。” 她咬了下唇rou,试探问:“坐下一块儿吃?”问完去看钱媛青,陆强也不禁看她一眼。 对方无动于衷,吃自己的,像没听见。 卢茵见有戏,拉拉他袖子:“你坐,我去拿碗筷。” 陆强舔舔唇角,拎了下裤腿坐她对面。 卢茵如履薄冰,吃饭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偷偷打量钱媛青的表情。又看了看陆强,他大口吃饭,垂首敛目,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卢茵内心腹诽,谁知表面的镇定是不是装的。 心里活动过于频繁,她不专心,被米粒呛到,咳的面红耳赤。 “呛着了?” 她点头不能答。 陆强搁下碗,凳子往她旁边挪,大掌轻轻拍她后背。 卢茵捂住口鼻,眼圈儿咳的泛红。 钱媛青皱眉,抬头瞥了眼,“倒口水喝。”没什么温度,也不知对谁说的。 陆强往桌面上扫了一圈儿,才起身给她找水。 卢茵终于顺过气儿,抬手擦了擦逼出来的泪。 陆强帮她拿掉嘴角饭粒:“真能耐,饭也吃不明白。” 卢茵瞪他:“没注意。” “还喝不喝,再给你倒点儿?” “不了,”卢茵拿筷子, “好多了,吃饭吧。” 她给他夹菜:“尝尝这个。” 陆强说:“豆腐做的不错,西兰花有点儿淡。” “是吗?”卢茵夹起一块儿,尝了尝:“是有点儿,那你吃别的。” 陆强没吭声,往嘴里扒饭。 卢茵给他盛汤:“这个煲了三个小时,味道应该不错。” 陆强端起来喝了口。 “怎么样?” “好喝。” 卢茵笑了笑,“饭还要吗?再给你来一点儿?” “嗯。” 两人忘记场合,有些旁若无人。 那边“啪”一声,钱媛青撂了筷,“吃个饭也不消停。”她撑着饭桌起身。 卢茵忙去搀扶,伸手拿过旁边拐杖:“阿姨,试试这个。” “不用。”她转了身,“惯的。”也不知说谁。 卢茵搁下拐杖,回头朝陆强耸耸肩,小心扶着她上了床。 这样持续了两天,陆强回来次数渐多,钱媛青爱理不理,半个眼神儿都没赏他。可不管怎样,气氛有所缓和,卢茵总算松一口气。 正月初十的晚上,下了场大雪,漫天雪花如飞絮般从天空坠落,没多久,之前地上的痕迹全部掩盖,有孩童嬉笑着,跑跑闹闹,在外面打雪仗。 卢茵趴在窗边,贴着玻璃看了好一会儿,院子里,灯笼的光都越发柔和。漳州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即使有,也没这里纯净剔透。 她拿出手机给陆强发了条信息,没多久便有回音儿。 卢茵笑了下,回身看钱媛青,她过去,“阿姨,我出去一趟。” 她看她:“外面下雪,你出去干啥。” 卢茵含糊其辞:“随便转转。” “跟小畜生?” “…”她点头。 钱媛青哼了声:“去呗,我又没绑你腿。” “哦,我很快回来。”卢茵应了声,拎起大衣往外走。 门还没推开,钱媛青喊住她:“你等会儿。”她缓慢蹭到炕梢,从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条棉裤:“换上它再出去,我给自己做的,还没来的及穿。” 那棉裤全部由棉花絮成,非常之厚,在当地十分普遍,几乎每人都穿。只是太过臃肿,一点儿线条都显现不出来。 钱媛青顿了顿,又在柜子里翻一气,“棉袄也换上。” 卢茵有些吃惊。棉袄是大红色,带着粉色暗花,是偏古老的对襟式,一颗颗盘扣小巧精致,领口周围绣一圈儿金丝线。卢茵是学服装的,打眼儿一看就知道手工上乘。 她问:“这是您做的?” “没事儿做着玩儿。” 卢茵反复看半天,棉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钱媛青不耐烦,以为她嫌丑:“大黑天的谁看你,臭美个什么劲儿。那小身条一阵风给你刮跑喽。” 卢茵笑着,说马上换。 棉裤不是按她尺寸来的,又肥又长,她扎了条腰带还好。棉袄尺寸倒合适,袖口到虎口,下摆到臀中,腰有些肥,反倒大大方方。 钱媛青不禁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还傻站着,又硬塞了条围巾才放行。 陆强站门口等半天,半根烟的功夫,才见门口闪出个人,晃晃悠悠,走的相当吃力。 待人到跟前,陆强烟灰掉手上,他烫的一抖,垂眸看了半天,才抬手挥开。 “走吧。”他淡淡说。 卢茵把手主动放他掌中,昂头问:“你那什么表情?” “怎么了?” “…好像挺嫌弃的。” “没有。”陆强看着前面的路,带她往东头月亮河走:“你这围巾搭配的不对。” 卢茵不明白:“有什么不对?” “红袄应该配个绿色的。” 卢茵哼了哼:“那是不是应该给你配顶绿帽子…啊!疼…” 她还没说完,手指被攥到一块儿,他咬牙切齿:“卢茵,你他妈不想活了吱声。” 指尖充血,有点儿凉。卢茵察觉失语,赶紧讨好说:“我错了。” 陆强也没真生气,勾着她唇狠狠咬了口才罢休。 此时的雪小了些,扑簌簌安静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