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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兔子。 回家路上,楚阔起先还担心向迩只是假正常,过后突发奇想要吃话梅,指挥他在暗格里瞎摸一通,结果话梅是没找着,倒是翻出一张烫金名片,上面明晃晃写着“陈冬青”,背面似乎还有手写笔迹。向迩刚看一眼,那名片就被楚阔迅速夺走,卷一卷塞进自己大衣口袋,朝后座努嘴,示意话梅应该在那儿。 向迩根本不听:“他怎麽给你名片?” “我们那晚在医院碰上,他给我张名片,方便以后联系嘛,说不准以后还能凭着这东西,去他公司逛逛,那麽多漂亮小伙呢,你说是吧。” “我随便问问,你紧张什麽。” “我哪紧张了,别瞎说,”喉头滚动,抬手抹汗,楚阔理直气壮地接道,“别说我了,你看看你自己,住院这麽些天,跟吃了哑巴药一样,总和我没说两句就要睡。这就算了,你和你爸怎麽也怪怪的,我都看见你挂他电话了,你们闹别扭啊?” 向迩漫不经心道:“他不是不知道我在医院麽。” 楚阔恍然:“啊,我忘了这茬。但你真没问题吗,我看你自从和你叔叔待了一会儿之后,心情都特别低落。对于不开心的事,你要想说,可以告诉我,我绝对保密。” 向迩没有搭腔。 那晚距离今天不过数日,要真身处其中,度来仿若弹指一挥间。要向迩细想,当时自己就像一只鲁莽野蛮的小动物,狠狠一口咬在圈养自己多年的长辈手指上,他发狠地咬,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涌着吼声,一口咬了,连牙齿都摇晃,却在脑袋被轻抚一记后被迫安静下来。 陈冬青告诫他不用多想,更不用受外界纷乱的影响,他理该待在风平浪静的小天地里万事无忧,即便有忧,也有人替他顶着,天塌也不必害怕。 于是向迩心想,这大概就是家长和孩子之间的鸿沟。这道割裂了交流的鸿沟,在他面对陈冬青时更是清晰,以往对着爸爸尚能忽略,因他们一个善于粉饰太平,一个愚笨无知,可当向境之换成陈冬青,那交流上的漏洞就像怪兽骤然张大的口,向迩连一句都没法和他说下去,只能被挟持着端坐,听他解释:那过去太复杂,不是简单几句话能解释得清的,而且也不该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你爸爸的事,你就自己去问他,像你之前说的,你现在不问,是害怕距离会让解释变味,但耳朵,我想问你一句,如果你真的知道了一切,你会不会害怕? 向迩说我不知道,甚至连你嘴里说的,那些可能会让我害怕的东西是什麽,我都不知道,你要我怎麽回答。 陈冬青久久没有接话,而背过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摸着嘴唇,向迩观察他入微,知道他以往烦躁或焦虑时就想抽烟,抽烟之前总要抚弄嘴唇,这就像向境之撒谎时总会忍不住抠弄手指,将入rou的指甲掀出一道窄窄的起伏。 的确,像向迩介意的那样,陈冬青每次面对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摆高一阶。麻烦不必让孩子知道,困苦轮不到孩子受,他是传统的中式家长,始终认为小孩儿就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长大成年,可一当这个阶段真的来临,他却忘记向迩早早过了十八岁,即便以当下的标准来衡量,这个男孩也已到了能够独当一面,或是理应试着独当一面的年纪。 最后,这场谈判的进展为零。在这中途,向迩竭力避免自己重回旋涡,他不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被一味敷衍的无力,他甚至有种被以爸爸为首的长辈耍得团团转的屈辱感,这让他困惑,甚至恼火,而避免这一切的办法就是不问和不说。 “再帮我拿下话梅呗,我最近特别馋,而且就想吃酸的。”楚阔敏感觉察向迩的负面情绪,嘻嘻笑着请他帮忙往后座探个身,自己应该是昨天去超市买完东西,顺手把话梅丢后座了。 这次他倒真没记错,后座两块抱枕互相倚靠着,中间就是那盒他心心念念的话梅。向迩探到后座,半个身体都倚过去,后脑勺叫楚阔看见,他撇嘴道:“你说人的身体可真脆弱啊,你那时候流了多少血啊,我身上沾一点,第二天回家换衣服,让我妈看见,她哭得差点把我们家都淹了。还好你爸不知道,不然肯定心疼死了。” “拿着。” 楚阔努嘴:“给我塞一颗。” 向迩给他丢两颗,又听他咂咂嘴继续说:“还有啊,之前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前两天沈士明被查了,美院轰动呢,还有记者采访,最后查证性l侵是真的,抄袭也是真的,他现在老师当不成,圈里名声也臭了,已经彻底没后路了。” “怎麽这麽快?我记得应该还有大概一周的时间给他准备的。” “是啊,照理说是这样。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们学校方面本来也不想赶尽杀绝,可不知道怎麽了,查证结果是跳过校方,直接公布的,校方声明晚了一天,好像是被杀得措手不及。但要我想,可能是别人也看沈士明不爽,特意借这个机会报仇呢。” 向迩却侧脸望着窗外,含糊道:“可能吧。” 这语气和料想中的所差太多,楚阔边往右打方向盘,趁机扭脸看一眼:“你怎麽这表情,不会是同情他吧。我告诉你啊,这时候别同情心泛滥,他对你动手的时候,他就没想过后果吗?要不是他现在躺在医院半死不活,事业也这样了,我肯定要替你还回来的。” “我没那意思。我跟他两清了,本来以前总觉得欠他一点,现在没了,他的事也和我没关系。” “就得这样。像他那样的人,唯利是图又性格偏激,藏得好呢,能解释成是艺术家,有个性,撇去这身皮,那叫精神有问题。不过,这麽一想,我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你可别学他啊,你的前途可比他光明多了。” 向迩说:“我成不了他的。” 和沈士明的争执尚且历历在目,向迩想着当时他的言语举止,对比再久之前,两者反差之大,几乎让他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怅然来。 当然,介意仍是有的,但倒不太怨恨了,甚至在意识到自己有过怨恨的情绪时,他有些吃惊,他为类似这样的负面情绪感到陌生,好像身体里生长着野兽,他不过是从来没有发现它,一旦遇上意料之外的事,仓皇和恐惧就诞下了怨恨,而怨恨就是那野兽的催生素,使它在不知不觉间生得雄伟而恐怖,继而掌控一个人做出品性之外的举动——他举着电击棍,只差一公分就要戳进沈士明的左眼。他害怕这只眼睛,那里面盛了太多欲望,其中最中心的位置,他看到自己。 他惊惶地拼命喘息,两手掰着电击棍,听它滋滋地响。沈士明在他身下躺着,姿势像条毒蛇,身体冰冷又黏腻,而他舌尖探出嘴唇的窘态,像沾着水的鞭子,将向迩的理智玩弄如陀螺。 那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