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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鱼(14)

    这一刻的简隋英无疑的发懵的,甚至还被邵群突如其来的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仓促的站起身子,可因为腿腕发麻的缘故又不自觉蹲了下去,随即就被腿上麻酥酥还带着断断续续尖锐的痛感警醒了。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因为病情过重产生的幻觉,而是邵群真的又回来了。

    不过还没等他即时做出反应,已经走进屋子里的邵群就抬手按亮了屋子里的灯,刺眼的灯逛灼灼的映到脸上,简隋英本能的抬手挡住了眼睛,随后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另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握住了,邵群就这样拉着他站了起来,又握着他的手腕让他靠近自己,之后发出“咦”的一疑惑。

    “怎么哭了?又接到谁电话了?不应该吧,手机在我这儿呢,没人打的过来啊。”邵群半是认真,半是担忧的盯着简隋英的脸,恍然大悟道。“不会是因为真以为我……”

    “放屁!”简隋英拧着眉瞪着他,厉声反驳道。“谁哭了,明明是睡迷糊了不小心把眼睛迷了!”焦急之下,简隋英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谎编的有多离谱,怎么会有人闭着眼睛还能把眼睛迷了。

    果不其然,邵群从喉咙里硬憋住声声笑意,轻咳了一声,又像两个月以来惯常做的那样轻轻拍了拍简隋英的后背,又放开了简隋英,拎着手里的东西慢悠悠往厨房走。

    简隋英又急又乱,急得是不知道邵群为什么会若无其事跑回来,乱的是他担心邵群压根就不知道继续跟他在一起会面对什么,那可是生死……无论人的意志有多么强大都逃不脱的东西,也许,也许邵群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只要一想到这儿,简隋英就没法不慌。因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张牙舞爪的跟在邵群身后,高声叫嚣着。“我不是让你走吗!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回去了啊,刚去的北京。”邵群连头都没回,有条不紊的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拆开包装,辛辣的香气瞬间沿着包装的缝隙传到房间里,而邵群手上的动作没停,一边儿把盖子全部打开装盘一边儿轻声说道。“去的有点儿早,挺多卖这个的地方都没出摊儿,你喜欢吃的那家也没出来,所以随便找了个酒店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爱吃的那个味儿。”

    “……”简隋英瞪大了眼睛,仿佛邵群手里拿的不是小龙虾,而是什么会爆炸的物体,半响才继续叫嚣道。“我没跟你说小龙虾!我是让你走!去北京!去深圳都行!”

    “啧,好像有点儿凉了,还是热一下的好。”邵群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不知道这玩意热一下会不会软了不好剥壳。”说完后,顺手拧动的煤气,又翻出个适合大小的锅,夹在炉灶上,一手托着小龙虾,随时准备把小龙虾下到锅里。

    “……”答非所问的回复令简隋英无言以对,他咬了咬后牙,到底还是没忍住,艰难的再次开口道。“谁管那些小龙虾,你快点儿回去。没人让你留在这儿,你根本不知道留在这儿会面临什么,医生跟你可能没说太清楚,你要是清楚就不会……”

    轻柔的吻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唇上,把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又举重若轻的把的那些张牙舞爪镇压了下来。简隋英觉得这一瞬间病情一定是更加重了,不然为什么头昏脑胀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呢。

    隔了好一会儿,简隋英才茫茫然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锅好像冒烟了……”

    随后他就听到邵群笑了,笑的一脸释然。“知道了,回去等着吧。”

    简隋英依旧回不过神儿,不过脚步却率先他一步听从了指令,牵引着他做到了桌前,又呆呆的转过头望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邵群。

    本来还透着死寂的房间因为邵群的回来顿时鲜活起来。很奇妙的一种感受,明明只有邵群一个人,明明他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做着事,却像充实了整栋房子一样,同时,也充实了他的……心。

    小龙虾被适时的端到了桌前,还冒着热气。简隋英一整天几乎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辛辣的味道钻到鼻腔里,又恰到好处的刺激了一下他的味蕾,使得他的腹腔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哀鸣。于是他听到邵群又笑了,笑过之后还用自己同样带着温度的手轻而缓的揉了他一下他的头。“趁热吃啊。前几天不还张罗着要吃呢吗,要不是这地方一直买不到小龙虾早给你做了。好不容易跑北京给你买回来了,愣着干嘛,怎么着,还得等我给你剥好了才张嘴啊。”

    “才不用呢。”简隋英刻意摆出一副又凶又狠的表情,又把视线转移到那份小龙虾上,用筷子夹了一只,用嘴咬掉虾头,随后就被里面流出来的汤汁烫了一下。简隋英下意识的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可又硬生生忍住,忍着嘴里的温度想要继续去攻陷那只小龙虾,然而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一只手卡住了,口腔在强力的按压下被张开,于是,嘴里的东西也就这么掉了下去,伴随着的,是嘴里guntang的温度的消散,钳着他下巴的力道也随着温度的消散松了劲儿。

    简隋英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直带着笑意的邵群脸色在这一刻难看到了极点。

    “我说过了,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忍,你刻意想做自己就做自己,想任性就任性!为什么你还要忍!”

    是啊,为什么还要忍呢?大概是……习惯了吧……

    简隋英默默的捡起桌面上还带着汤汁的小龙虾头,又扯了张纸巾把上面的物资擦干,淡淡的说。“因为我是简隋英啊,天生就得过这样的日子,只要我一天还是简隋英,就非忍不可。就这么简单。”

    “你可以不做原来的那个简隋英的……这两个月,你不也这么过来了,有什么不好的吗。”

    “那是我失忆了,失忆时候做出些什么冲动出格的事儿,能算吗?你也是成年人了,这点儿道理不会不懂吧。”

    简隋英沉默了一下,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艰难的说道。“邵群,我记忆恢复了,做不了两个月之前的那个简隋英,我身边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事儿等着我安排,前面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病等着,你也知道,活的希望不大,活着还能当个正常人的希望更不大,所以你真没必要跟我这儿耗着,没结果的事儿。”

    “我刚走一会儿就哭鼻子的人没权利劝我这些。”邵群摇摇头,接着猝不及防的伸手指了指简隋英的眼睛。

    简隋英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抹脸,然而那上面干巴巴的什么都没有。是啊,他明明就没哭,刚才哭过的痕迹也被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了,怎么可能会有,他怎么会在其他人面前掉眼泪呢。他可是,能支撑起一家人的简隋英啊……

    “还有这里。”邵群故意停顿了一秒,继而把手指划到简隋英胸口的位置。“这里也哭过了。”

    “你乱指什么,那地方怎么会哭。”

    邵群趁他再说出其他话之前走到他面前,笑着蹲下,又用手扶住他的腰,似乎是在帮他稳定住身形,慢悠悠开口道。“你啊,嘴一直硬的很,从你嘴里说出的话一句都不能相信,根本不用听。只要用心感受就行了,我就是用心发现的,发现你在哭,发现在舍不得我,所以我才不走呢。”

    简隋英想开口反驳他这一大串根本不符合逻辑的话,比如说,他从来都不嘴硬,一向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比如说,他也没有哭,也没有舍不得他,他现在巴不得他快点儿离开他身边儿。再比如说,眼睛都看不到的东西,凭心感受怎么可能会感受的到。可他那张一向能言善道的嘴却像是被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微微侧过身,不让邵群看到他那一脸的难过,不甘,担忧,惊惧,以及……抱歉。

    紧接着,他就落入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邵群一如既往的从背后抱着他,形成一片坚实的壁,让他能倚靠在其中,越陷越深。

    “太不值了……也许只有几个月。”简隋英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有哭,可开起口来声音依旧哑的不像话。“你会后悔的……”

    “怎么会。”邵群默默的把头搭在了他的肩上,用同样喑哑的音调说道。“你可是我好不容易认出来的,不会诉说,不会争取,可是却救了我的小美人鱼啊,我怎么会后悔。要说后悔的话,也只是后悔过去没有多陪你,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所以即时只有几个月,我也不会再放开了。再说。”邵群默默的吸了吸鼻子,继续低声道。“不是还有两成的希望呢吗,两成也算可以了。即时这两成还包含着其他可能,可无论什么样,你都是你,这就够了……完全足够了……让我留下吧……算我……求你的,我已经遗憾了太久,别让我再有遗憾了……好吗?”

    “……好。”简隋英听到自己头脑发热之后鬼使神差发出的声音,可他也清楚的知道,那是他心底的声音。“我也就自私这一次吧。”简隋英闭上眼睛沉默的想。“也许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也是在声发出之后,简隋英才意识到,他终于从过去那么多年的压抑中走出来了。

    人们总喜欢奇迹时刻,似乎在某个瞬间,人会突然好起来,如同神的恩典。通过那个瞬间,人会恢复生气,有了感受,有了欲望,有了动力,会开始期待以后的日子,也重获得了自由。过去那些不适、疲惫、绝望,到了此刻通通烟消云散,他也终于做回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简隋英。

    让邵群留下后的简隋英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坦白讲,他也确实得承认,自从知道病情以来的这一年,他并不好过,几乎每天都生活在殚精竭虑里,既要担忧自己倒下后简家会怎么样,也要惊忧自己的病情。他也并没有他跟邵群说的那样看得开,才二十几岁的人,莫名其妙的得了这么一种病,治愈的希望还那么渺茫,任谁都不会甘心,更别提他没有任何人倾诉,只能把一腔不甘和忧虑硬生生的噎回到肚子里,然后默默自我消化。这是多么强大的人都无法独自支撑的,万幸的是,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可最初的轻松过后,简隋英又陷入更为深层次的不甘里,过去的他除了拥有金钱和物质上的一些东西,在感情上几乎一无所有,所以他还能竭尽全力说服自己坦然的面对死亡。可如今,他已经有了,所以就会忍不住奢求更多。

    这段平静而又温馨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的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让他不忍放手。更无法再说服自己安然的面对死亡。

    “再多一点时间吧。”简隋英不住的期盼。“再多一点点就好。”

    可生活总不会是太如人意的,就像他的病情,也不会一如既往的只要不提不说就会被埋没。他的并发症再一次发作了,就在一周后。不巧的是,那时的他正在和骑着车去村子的路上,万幸的是,这次他坐的是后座,所以还能有机会把他发作的事实短暂的掩盖过去。不幸的是,他颤抖的,不自觉搂紧邵群腰的手臂已经把他的病情暴露无遗。

    “隋英……”还在骑车的邵群不自觉的把车速降了下来,试探着询问出声。“你……还好吗?”

    “当然还好啊。”简隋英用力环住了邵群的腰,闭上眼睛默默的平稳着呼吸,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压制住他脑内不住撞击的剧痛一样。他还记得,自己要和邵群去村子里,今天他们和王婶儿约好了要取一套种花的工具,回来后他们还要给之前种好的花浇水,他们的蔷薇花 还没冒出芽,天知道,他是多想看看那些种子慢慢长大,然后开出繁茂的花。他想跟邵群就这样默默的骑着车,然后做那些约定好还没做完的事。可是很快,他的头疼就把这些想法全都覆盖了过去,身子也开始不断的发抖,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贴在邵群伸上的双手到底有多烫。

    于是车子被停了下来,邵群飞快的从车前跳了下来,又迅速的捞住了差点栽倒的简隋英,可惜没有掌握好力度,被带动的自己也一同倒了下去,不过还好,倒下去之前,眼疾手快的翻动了下身体,让简隋英倒在了他的身上。

    “隋……”后面的话邵群说不下去了,简隋英又如同第一次病发的那样捂住了自己的头,不住的用双手敲击着。“哥,太疼了……帮帮我……疼……救救我……”

    他在向他求助,他在求他救他,所以他得做点儿什么……

    邵群用力的抱住简隋英,二人就倒在去乡间的路上,四处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没有任何人烟,没有任何人能求助。邵群只能支起身子把简隋英抱起来,慌乱的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着,他还记得自己为了应付简隋英并发的情况随身带着药,可那药到底在哪儿呢……

    邵群就这么在简隋英无助的呻吟声里摸着,终于摸到了那个鼓鼓囊囊的瓶子,又把瓶盖放到嘴里,一直手揽着简隋英,另一只手靠着牙齿为支撑点把瓶盖缓缓璇开,因为手不稳的缘故,有几粒不小心落到了地上,随即逃也似的散开来,可邵群到底顾不了那么多,只从里面拿出两粒,也没有水,就那么硬生生的塞到了简隋英的嘴里。

    药就是这样被简隋英吃下的,可他的病症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得到缓解,所以邵群也只能继续抱着简隋英,轻轻的给他揉着头部。不知道过了多久,简隋英终于安定了下来,可他们那样,根本就不能再骑车回去了。

    邵群咬了咬牙,把那瓶药重新塞回到口袋里,抱起简隋英亦步亦趋的朝家的方向走去,阳光明媚的打在两个人的脸上,邵群低着头看着简隋英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近乎透明的脸,突然很想哭。

    因为简隋英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层层汗珠,太像泡沫了。

    “怎么会变成泡沫呢……”邵群无助的想。“不是说爱上了……就会活下去嘛……怎么会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