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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鱼(07)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会长时间的去执着于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可是一旦决定放弃,也只需要一瞬间。

    邵群知晓自己过去在李程秀身上执着的究竟是什么,他也做过死死揪着那人的准备,可真到了放弃这一瞬间,莫名的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虽然他还是本能畏惧溺毙的感觉,可却真的不再执着于那些了。他也……确实找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做,比如说,给简隋英剪头发。

    邵群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干这么大的活,或许不是出于勇气,只是对村子那个只会剃锅盖头的理发师的不信任,所以他需要亲自上阵。

    好在简隋英还算配合,让他老老实实坐下就坐下,让他闭上眼睛就闭上眼睛。邵群看了攻略,握着手上的剪刀,小心翼翼的在简隋英额前修整着。

    邵群的没有给人剪过头发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手艺究竟怎样。虽然简隋英始终坚信他的无所不能的,可有些东西他的的确确是不擅长,只能用专注来弥补,专注的控制每一缕碎发的长度,专注的观察简隋英的面部表情。

    简隋英始终闭着眼,鼻尖因为碎发的掉落而产生的痒意而微微颤抖,下意识的抬手去擦,邵群却一把他拉住了:“别动。”

    于是简隋英就不动了,手老老实实的停留在半空中,不过再说话时语气多少显得有些委屈。“头发掉脸上了。”

    “别用手擦,手上也有,越擦越多。”邵群盯着简隋英盯着简隋英的脸,白的近乎透明皮肤上混迹了星星点点的碎发,笑了笑,在简隋英快要睁开眼的瞬间,轻轻的在他的面庞上吹了一口气。困扰着他的碎发被吹走了。

    “哥,这是魔术吗?真厉害。”简隋英终于睁开了眼,瞳孔因为自己的发觉无意识的放大,笑容却坦荡的挂在嘴角。有那么一瞬间,邵群一直以来还觉得游刃有余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两个之前更为亲密的事都做过,可还是会因为简隋英一张放大到他眼前的脸,和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而脸红心跳。邵群觉得自己的双颊都因为过于紧张紧绷了,可还没等眼里的情绪露出端倪,下一秒,他的唇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覆盖了。

    这下瞳孔放大的人变成了邵群,他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能数清楚简隋英睫毛的数量,可他却没心思去关注这些有的没的,他的大脑在简隋英靠近,吻上他的那一刻就已经陷入了瘫痪。

    他甚至没想清楚简隋英这一吻究竟停留了了多久,只觉得这个吻像是把他带回了多年以前,那些个和简隋英纠缠的岁月。再回过神儿,简隋英已经把唇移开了,依旧用那副天真懵懂的样子看着他。

    “你……”邵群只吐出了一个字,耳根就可耻的红了,他仓促的揉了揉指尖,觉得该说些什么,可对上简隋英无辜的脸,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谨慎而小心的地问。“你从哪儿学来的。”

    “电视剧啊。”简隋英一脸真挚的答道。“电视剧里俩人靠这么近都这样。”

    邵群的耳根瞬间不红了,又心累的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电视剧里也不是什么样的两个人靠这么近都会亲上的,要是别人靠你这么近,你还能去亲别人吗?”

    “当然不能了。”简隋英字正腔圆的说。“你也不是别人啊。”

    邵群默默盯着他,半晌,终于语重心长的开口劝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别人,但是……你还是少看点儿电视剧吧……”

    他对简隋英是有欲望的,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这种认知一开始邵群就十分确定,他也自认无法做到对简隋英进行什么柏拉图式的情感交流,感情这种东西和欲望本身就有所混杂,过去他几乎分辨不清到底是哪方面占了多一些,如今面对着孩子一样的简隋英,倒是能分辨的清晰一些了。

    因为即便他对简隋英有欲望,可是对这样懵懂的简隋英下不了手,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因为不想哄骗他,想要珍惜他。意识到这一点后,邵群甚至觉得过去某些朦胧的即将呼之欲出,却又被他强行压下的东西似乎已经无法再抑制了。

    他垂下头去,看见简隋英漂亮的脸惬意的晃在自己眼前,漆黑的头发柔软的下垂着,或许是因为长时机保持一个坐姿不舒服的缘故,人还不自觉的左右摇摆,像是在他的心口荡了一荡,发出悠远又冗长的回响。

    不过他还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技巧性的按了按。“不痒了吧?”

    “嗯。”简隋英再次惬意又舒适的闭气了眼睛,因为过去享受的缘故还快速的吸了几口气,又低声催促道。“舒服的,哥,再来两下呗。”

    邵群被他享受的动作给逗乐了,于是一边儿给简隋英按着头,一边絮絮叨叨道。“还挺会享受的。”

    这个动作邵群做的也很小心,简隋英藏在头发里的后脑处有两块小小的疤痕,之前给简隋英洗头发的时候就发现了,彼时他问过医生这两道疤的由来。据医生形容是上次意外留下的,影响不大,只要平时注意一些不要碰到水就好。因此邵群主动承担了给简隋英洗头发这一工作,现在看来,还要加一项按摩的工作,不过他也习惯了,照料简隋英的日子里,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好多技能,不在乎再多这么一项两项。甚至于,在按完之后,他还能从善如流的拿起剪刀,继续把简隋英还没有剪完的头发剪好,剪完后再拍拍他的头,任他到处去玩儿。

    李文逊,周厉几个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温馨祥和的场景。简隋英脚下穿着旱冰鞋,坐在小凳子上,而邵群,正蹲在他面前给他整理头上护具的带子,而他们脚下,则堆着一大堆说不清是什么种子类的东西。

    把车开到门前的李文逊明显愣了愣,又把车窗按下探出头,往院子里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走错门,这才张了张口道。“你们这……过的……还挺有生活气息的。”

    邵群又拉了拉卡在简隋英下颌处的那条带子,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把目光转移到行驶来的汽车上,打着招呼道。“来了啊。”

    李文逊他们提前就打过招呼说今天会过来,因此邵群看到他们并不惊奇,甚至特意给他们留了门。

    他们来也确实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因为他们在这儿住了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几个朋友未免会惦记,所以来看看他们生活环境。二来则是为了给简隋英送手机。简隋英的手机之前通过话就被落在了北海的医院,当时他们也没在现场,加之简隋英又一直没醒,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去找那个东西。直到后来简隋英和邵群搬到了乡下,他们才腾出时间去查漏补缺,最后打听到这个东西还被寄存在北海的医院里,又联系了医院寄送,这才想着抽空带过来。三来呢,还因为他们受了简隋英主治医师的委托,来给简隋英送药。药是简隋英之前的主治医生亲自开的。可医生的嘱托却有点儿奇怪,据医生交代,这个药平时最好不要乱吃,要等简隋英头疼的时候再服下。

    对此,不止李文逊,连邵群都有疑惑,因为简隋英自从和他来到乡下后,从来没有过头疼的症状,他疑心这是不是其他后遗症,因此他也亲自联系过那位医生。可医生的回答依旧是模棱两可的,只表示有可能,所以还是准备齐全了为好。所以,邵群也同意了李文逊他们把药带过来。当然带过来的不止手机和药,还有一些他们最近看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们都挺久没见到简隋英和邵群了,又惦记着他的病情,所以最近看到一些觉得简隋英会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希望能让他多少恢复些记忆。

    不过简隋英显然对那些都兴致缺缺,最近他看到村子里不少小孩子都滑旱冰,因此让邵群也给他弄了这么一套,今天刚穿上,正是感兴趣的时候,腾不出什么精力在其他事务上,见到几个朋友来,也只是热情的招了招手就扶着栏杆学滑旱冰去了。

    好在还有一个邵群能周旋两句,他先是把几个人都让进院子,又从屋子里搬了几把木制的椅子放到树荫下的桌台边儿,招呼着几个人坐下,又把洗好的水果放到桌子上,这才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手机和药淡淡道。“手机你们看过了吗?”

    “……”不止是周厉和李文逊,连一贯以冷淡著称的柯以升在一瞬间表情都凝固到了脸上,他不确定的回忆了一下刚才邵群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邵群?”

    “不是我还能是谁。”邵群面无表情的按着手机的开机键,头也没抬的回道。

    “不,不太像……”周厉在这近似于理所当然的答案中忐忑的回了句。“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

    邵群回想了一下从前几个朋友来到他家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再对比现在,自失的笑了。“照顾人可不得全面点儿,都习惯了。”说完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手机拎起来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继续问道。“这个没坏吧?”

    “没有。”这次开口的是李文逊,他默默的打量了一圈两人的生活环境,推了推眼镜解释道。“问过北海医院那边儿了,他们说之前联系隋英律师时候还能用,可能就是没电了。等会儿你充上电试试,没准儿能有什么线索。”

    “嗯,那就行,北京那边儿麻烦你们多照应点儿了,我这离的有些远,只听人报告到底不如在那儿看着有效果。”

    “不麻烦,应该的。”回应的依旧是李文逊,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依旧不住的在两个人的院子里打量着。据他的观察,简隋英在这儿生活的应该确实很好,院子里很有生活气息的样子,有不少堆积的杂物,却也错落有致,看样子就是经常打理。再观测邵群刚才的行径,打理这些的应该是他,简隋英只消负责自由自在的生活。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样,简隋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绕过了后院滑了回来,他学旱冰学的也很快,去的时候还需要扶着栏杆,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能解放双手,不过动作依旧有些小心,似乎时刻担忧自己会不会摔一跤的样子。直到重新滑回到他们面前,简隋英这才似松了一口气,一把捏住邵群的肩当作自己的支撑点,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这一圈儿的收获。“我能自己滑啦!”

    “嗯,特别厉害,比王婶儿他孙子厉害多了,他学了两天还得让王婶儿扶着才能滑动呢。”邵群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用牙签戳起一块西瓜放到简隋英嘴边儿继而嘱咐道。“护具别摘,等会儿不玩儿了再摘下来。”

    “记得了记得了。”简隋英一口咬下那块西瓜,放到嘴里慢悠悠的嚼着,含糊不清的答应了一句,和李文逊他们摆了摆手又溜走了。

    “他……一点儿都没好转的迹象啊。”周厉惊讶的看着邵群和简隋英自然而然的互动,挠了挠脑袋,多少显得有些担忧。“总这样也不行,问过大夫该怎么办了吗?”

    “问过了,大夫说顺其自然。”邵群抬手把牙签放到纸巾里,屈指弹了弹桌面,淡淡的说。“我也觉得顺其自然挺好的,他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厉不自然的垂下眼,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紧绷住了脸,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就是吧,他家那些亲戚的德行你也知道,要是他真一直这样……早晚都瞒不住,我是担心,咱们当兄弟的,受他这么大嘱托,最后还没把他公司保住……心里过意不去。”

    “这个……以后再说吧。”邵群说着,目光移向了已经无忧无虑的滑往远方的简隋英,阳光在他身上静静的流淌着,把他的衣角映的发亮,邵群默默闭上眼镜,像是能听到简隋英因为愉悦而发出的欢笑声,虽然不真切,可他就是觉得听到了。于是他缓缓又睁开了眼睛,不轻不重的说。“至少现在他能高高兴兴的生活一段儿时间,也算值了。”

    “别说这个了,大厉,邵群说的对。”阻止想继续开口的周厉的人是李文逊,他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视线极快的掠过简隋英渐行渐远的身影,随后低下头用力的说。“他说的对,隋英现在需要的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让他在这儿顺其自然对他来说更好。”

    李文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邵群的意见,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如果简隋英生活的不好他就把简隋英接回北京的准备。一个月以来,他没有一天不是这么想的,可又用各种借口将自己这些逾矩的想法强势的压下去。比如说,北京的环境确实不适合现在的简隋英生活。又比如说,他哥的对他的监督不方便他长时间照顾简隋英。再比如说……简隋英只肯跟邵群一个人走……

    没有哪一个理由比最后一条更有说服力了,其他的客观条件他都可以想办法克服,唯有最后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控的。简隋英只肯听邵群的,他只相信邵群……

    因着这个,他忍了一个月,可临到他来这里的前一天,这些说服自己的理由却像是再也无法说服他了。担心,忧虑,早已抢占了那些借口的地位,同时他也暗自做了个打算,假如,简隋英在这里生活的并不满意,哪怕只一点点儿,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把简隋英带走,管什么狗屁委托书,那些从来都不是能约束他的东西。

    可真正看见了,他却再一次动摇了……因为简隋英生活的十分幸福。他脸上洋溢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至少在他面前从来没露出过这么惬意又满足的笑容。这种笑容,正是邵群带给他的。而邵群,也已经变了……他似乎不再执着于过去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所以李文逊动摇了,他抿了抿唇,不自然的转过头去,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轻声道。“他就这样……确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