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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雅人深致(六)

    

第三章 雅人深致(六)



    不知起自何处的水声还陆续滴着。朦胧的暗色浸透意识,正祈望一场毁灭的风暴。她困在台风眼的中心,为顶上灿烂的晴天无比惊异。她的灵魂追着泡影般的水汽升高,在无云的空中孤独地捉迷藏——既无处可藏,也无人来找她。

    点缀在天花板的灯盏,似一片片碎玻璃渣子,消融在闪烁的泪花里。他扮凶过不了三秒,依旧放下身段摆般哄逗,环绕着颅边柔声细语,道那些她不敢听的下流话。

    放松,专注,剩下的交给他就好。无论她怎样不配合,他都会毫无怨言地回到原点,从头再哄一次。

    也不知这般耐心的迁就,于他算不算刻意讨好,她是怎么都没法习惯,没法习惯身体扭曲成陌生的姿势,向所爱的男人敞开最深的秘密。

    素来冷淡的他并不适合自己口中放浪的话。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敢生气的倦意,似磨砂玻璃朦胧的雾影,悄然笼上后背,推散缥缈的凉意。

    好像,她第一次有了被当成女儿宠爱的感觉。

    眼前的氛围反让他变得像是世人印象中无奈的父亲。而纵使无奈,他还以长久以来的默契左右她的情绪、身体的反应。

    什么给不了她想要的珍爱,也猜不透她婉转的心思——

    都是糊弄她的假话。

    最先偷走她的梦的人,可不正是他?

    这份不习惯,不仅来自于身体的不适,还有他所谓的重新开始——像是失忆的人好不容易捡起支离破碎的生活,却又机缘巧合地想起过去,她发现原本的自己,该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原本的她们,是否也不该只是情感淡漠的寻常父女?

    当她在独自流泪的夜里,忍不住向他许愿,又究竟在渴求什么?

    求他所谓的爱?

    徒有其表的概念太过空洞,这未尝不是他的另一种傲慢。他以为的爱太轻浮,或是吝啬,仿佛只要在床上将她哄好,她就愿意让那些根深蒂固的家庭问题暂时勾销,一而再,再而三,屡试不爽。

    情浓也不是情浓,更该说是一时冲动。太过相熟的她们不会有真的热恋,而是像斑驳颜色的花叶络石,蔟着粉白相间的叶片,伪装成开花的模样,恪尽本分扮演一株观赏植物。

    如果她们真的有爱,只能是眷属之间长久的宽容忍让。他已经为她让步太多,低声下气也太多,现在该轮到她也退一步了,不是吗?

    她该接受他真真假假的性子,而非不知餍足地挑衅他,刺探面具底下的真实。否则,他早晚会用男人的方式将她收拾了。

    不是吗?

    luanlun注定是孤独的路。从一开始堕入魔界,问题就失去答案了。

    要到长大的很多年以后,她才终于顿悟少不经事的当年,自己曾对他死结般的误解。原来越是在床上,日常的社交规则鞭长莫及,人越会露出恶劣的自私本性。原来她以为的做戏,全是他的真心。无论心智或体力,她都不会是眼前男人的对手,他若真要一意孤行,她没有中途喊停的权力。

    太晚了。

    似曾相识的月轮像新刻的玉版吹去轻屑,从云间现出轮廓。她独在异乡,逆风走到最接近天际的高台,想起这天,她们还裹着同一条毯子,趴在玻璃门后看月,她在毯子围成的斗篷底下钻来钻去,他总担心她会蠢到光溜溜地掉出去。他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一口气就要将四只雪媚娘吃光,她闹他得起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从他口中抢走了最后半粒。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都吃完了?”她将半块团子囫囵吞了,舔去唇边的奶油,不解气地问罪道。

    “饿了。”他理直气壮,“刚才你不是还很嫌弃,说都给我吗?”

    她像金鱼那样嘟嘴,“我还没尝过呢,你赔我。”

    “那……等下再去店里买一盒?”

    “限量的,早就卖光了。”

    下一句,他才吐出一个“明天”的“明”,就被她凶狠的目光瞪住。

    而后,她将脑袋沉下去,在他面前竖起食指,“一次,再做一次。刚才不算。”

    话音未落,她饿着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

    原来潦草幼稚的旧事,也会在回忆里美好得遥不可及。

    如果能重来,她更想给彼此多一点磨合的时间,而不是任性从他掌中逃开。

    可即便重来一次,她也别无选择。

    高潮像铺天盖地的海浪,翻卷过来,层层叠叠不断收紧,直拢着无助的少女陷入窒息,像蒸干的虾子一般,将背彻底蜷弯。

    这是一种近乎退化的丑态。人引以为傲的灵与智,不由分说被摧得粉碎。感官向两极无限撕扯,她难以自制,颤抖着,yin液从合不拢的yinchun瓣间淌出,莹莹挂在腿心,昭示着受侵犯的痕迹。

    她推开他的手,不忍让他再看更多。

    坏男人对此错愕至极。他总被人爱重着、高高捧着,平生也骄傲惯了,从来都是别人迁来迎合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无情的拒绝。她说“不要了”,轻描淡写三个字,就教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杳……”

    没法出口的轻唤随斜长的手影颓然坠下。

    清光落回迷离的眼中,命运再一次向他拷问眼下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后悔,只是感到无以名状的痛楚,就像共情了她被摔在地上,撕扯得四分五裂。

    含着鼻音的叹息雪花般地缓缓飘摇。

    她知道,他又流泪了。

    “对不起。”他将字句咬得清晰,保持距离,不再靠近。

    也许她还想让他抱抱自己,也许他一上来,她就会将他推开。两种矛盾的心情恰好诡异地共存。

    她并不是讨厌他,而是没法接受显露丑态的自己,在他面前。

    双腿大叉,毫无遮拦,下腹堆着一圈圆润的膘rou,哪怕这时没穿内裤,也看得出裤腰长年勒rou的细痕。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减肥,来不及修剪腋毛和阴毛……她可以肆无忌惮向他投去意yin的目光,玩味他颤动的喉结、紧实的腰线,自己羽翼未丰的身体,也会被他别有意味的凝视。他也曾望着吊带短裙下白嫩的胸口与大腿移不开眼,也曾一时冲动,将赤裸的她按在浴室的门上。

    并不完美的身体,恰足以勾起他的色欲。但她真正的猎物,是他的灵魂。她想变成一团水,渗入灵魂的飘荡之所,悄悄的,悄悄的,将他裹进怀中,再一点点吃掉。

    这算是爱吗?是自私的占有,他从小亏欠她的口欲,一旦瞄准目标,不达目的就誓不罢休。

    今日看他变得失魂落魄,最先冒上心头的情绪,竟是得意。和他不一样,她的人生充满了挫败:不被欢迎的诞生,不圆满的家庭,永远不可能比得上他的魔咒……他风流了十六年,居高临下睨着她十六年,好不容易抓着他的把柄,也该让他尝尝跌进尘土里的她的滋味。

    各怀心事的二人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像沉醉入一场自杀那样,毁掉对于共生的她们最重要的东西——

    边界。

    而后让一切价值重新排序,哪怕时间再久再远,她们终会找到独属于这段爱的星星。

    结果与她们期望的恰好相反。人在赤裸的时候,总不如衣冠楚楚时美丽。再独特的个体,当脱去衣装不着寸缕,也将是泯然众生的rou。没人能够例外。此刻的她们也像是寻常夫妻。明明是两个人,镜中却只瞧见他的背影。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某日,她不再拥有任何秘密、任何自我,而他失去经营多年的自由。她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一具透明的空壳容器,缄默不言,装着他关于凡尘的一切。

    所谓家庭便是如此,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一成不变的重复,徒然又无意义。

    原来zuoai也是“不过如此”的事。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由性将两人绑在一起,成为彼此的负累。

    趁现在还有救,把打乱的东西都放回原位吧。

    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还会纵容她的任性。

    对吧?

    她从地上捡来自己的衣服,忍着眼泪,弓着身子往自己的房间飘去,半途又忍着一口气转回头,“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他淡然点头,强颜欢笑。

    还不够,她想多折磨他一会。

    “你床技太差,我不喜欢你了。”

    但她不知,这句话若能当面说出口,就成了完全相反的暗示。

    他收了假笑走上来,夺了她手中的衣服,将人横拦了腰抱起,扛在肩上带回窗边。

    “放开我,臭男人。我说真的,没有在闹。你今天好凶,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无论她骂多少,他只是哑着嗓子,无奈地柔声劝,“不许闹了。”

    “没有回头路的。”他在她面前跪下,微阖着眼,仰头轻咬她的小腹。

    半帘光下,最后的夕阳披在侧身。她再次被酸涩的感觉浸湿。

    “放开我……”她像搓草一样,挠乱他的头发。

    他的手反拽得更紧,舌尖一路下移,来至黑森林的边缘,“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时候。”

    浅红唇舌陷落于凌乱的蓬草之间,微红的眼尾像是喝醉了。他并不避忌教自己现出yin荡的姿态,她却不争气地憋红了脸。

    微潮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下,她以为是着凉流鼻涕,一个劲地猛擤,怎么也止不住,最后才呆呆地发现是鼻血。

    她手忙脚乱地去擦,月亮却被小狗强咬了一口。

    “你别,那里不行,啊——”

    于心不忍伪装成害羞的模样,偷溜进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