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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其野才发觉,博古架上的那个淡青色瓷器,外面贴着一张信笺,信笺上写着四个字:任性妄为。 狄其野醒来后,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还在熟睡的顾烈,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脸。这人前世,居然把装着他骨灰的瓷器,放在小书房的博古架上,日日夜夜都对着。 真是,让狄其野不知该作何感想。 顾烈被闹醒,捉了狄其野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问:“怎么?” “无事。” 狄其野不想惹顾烈想起前世,只是赶顾烈起床:“你该去早朝了。” 九月,狄其野拿着方子去找张老,张老说酿什么酒,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做桂花糖。于是狄其野打落满席的桂花,连着从张老那抄来的制糖方子一起,送去了御膳房。 顾烈喜欢吃桂花糖,尤其是狄其野嘴里的。 桂花糖快吃完的时候,秋风已经一日紧过一日,北鹤南飞,雁字成行。 秋寒岁暮,离霜月越来越近,顾烈整个人都阴云笼罩,满朝臣工越发小心翼翼,轻易不敢出错。 陛下生辰将至,群臣提了提庆祝的事,被顾烈推了,这一回什么借口都没找,只说想和顾昭父子俩简单过个生辰,不如就省了庆祝,改成多给群臣两日休沐,下月二日到四日让满朝文武在家休息,礼也别送了。 群臣不知所以然,但明显看得出陛下的意思特别坚决,比正经议事都要坚决三分,因此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反正是生辰不是正事,最终谁都没提异议。 十一月二日那天夜里,被翻来覆去吃得昏睡过去的狄其野,又做了一个梦。 星野低垂,深蓝的夜空上群星闪烁,宁静安然。 星空下,是一艘木船。 闭目坐着的顾烈似乎已经悠然入梦,长睫微颤,他浓于夜色的黑发落到身前,躺在他膝上的狄其野,手指尖缠绕着乌黑的发丝,也是已经熟睡入眠的模样。 木船下,是浓稠的暗赤血河,它缓缓地流动着,推动木船慢慢前行,偶尔有白骨浮上河面,与木船轻轻撞击,发出沉闷细小的轻响。 这个梦境也是只有这一幕景象,如同霎那永恒,亘古不变,狄其野不知这个梦做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被摇晃着醒来的。 “你……” 狄其野气得想把顾烈推开,但手被顾烈牢牢握住,扣在自己身后,只能被顾烈的动作带着摇摇晃晃,像是大风大浪中的小木船,身不由己。 刺激之上还有刺激,风浪之上还有风浪,疾风骤雨到了极致,却还有雷电狂暴席卷而来,狄其野干脆什么都不想,将感官都交给顾烈,放任到底。 定国侯和陛下,整整两日都没出宫。 十一月四日,拂晓前,京城就飘飘荡荡下起了大雪,到顾烈醒来时,雪已经积得很厚很厚了。 顾烈心疼地将狄其野抱在怀里,用够软够暖的羔绒毯子将他好好裹住。 羔绒毯子遮住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爱迹,此时还未日出,积雪已经将天光映得大亮,亮光下,久不出宫的人白得惊心动魄,简直像是冰雪裁出,都要让人害怕太阳出来他就化了。 狄其野一醒来,就先拿顾烈的肩膀磨牙。 顾烈根本都不喊痛,只关切道:“可难受?” 狄其野连白眼都懒得翻,他昨晚,真的有那么一瞬闪过念头,是不是可能会无比丢脸地死在……上。 不开玩笑,最极致的快乐会叫人心悸,那一瞬像是跨越于生死之间,失去时间空间的度量,唯独只剩下顾烈。 “牲口,”狄其野一开口,嗓子沙得不得了,顾烈立刻给他喂了口温茶。 顾烈亲走残茶,赔罪道:“是我不好。” 见狄其野满眼嘲讽,顾烈起誓一般郑重道:“再不会这样。” 狄其野轻哼一声,到底没和他计较。 琉璃窗外,雪越下越大,像是一片片洁白的鹤羽鹅毛,纷纷扬扬的。 大雪会给良田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田里的麦子可以好好安睡,待到天暖,大雪化水润泽田地,新一年就有好收成。 瑞雪兆丰年。 顾烈望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想着百姓能够衣食无忧,大楚再无战苦,他能够再开盛世,让天下人享盛世太平。 重要的是,待此生造就盛世之时,狄其野一定还在他身边。 大楚会越来越好。 他们也会越来越好的。 冬日明黄的太阳跃出云层,照在厚厚的积雪上,驱散了仅剩的阴霾,将天地间照得一片透亮。 “顾烈。” 顾烈低头看向怀中的狄其野。 这两日来,狄其野放任他放肆到了极致,抚慰了他积年累月层层叠积的伤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多爱狄其野,但他知道,不论他有多爱狄其野,狄其野对他的爱都不会比他少一分。 狄其野伸手抚上顾烈的脸,用一种宣告似的语气,认真地告诉他:“天亮了。” 前尘尽去。 往事莫追。 顾烈近乎虔诚地吻上他的额头,嗯了一声,随他重复道:“天亮了。” 陛下生辰过后,定国侯重新站上了奉天殿。 群臣一见狄其野,喜笑颜开,纷纷表达对定国侯的思念之情,“定国侯早啊”“定国侯久见了”“定国侯真是越发丰神俊朗”。 狄其野勾唇颔首,并不多言。 文武百官分列静候。 顾烈驾临,太监唱喏,群臣拜迎。 “参见陛下!”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顾烈与狄其野视线相交既错,不动声色地深了笑意。 这是楚初五年末。 第127章 天子家事 楚初十五年春, 天下太平。 百姓安居乐业, 盛世气象初开。 大楚帝王端坐于未央宫书房中, 太子坐于下首,问的不是国事,是家事。 太子顾昭, 楚初十年加冠后就出宫建府,现在已经二十四了,还未娶妻。 对于顾昭, 顾烈是当作唯一继承人在培养, 顾昭必须全方位继承他的执政方阵和理念。 这是顾烈选定顾昭时,就决定好的。 怎样当一国之君、当一个怎样的一国之君, 顾昭没得选,顾烈也根本不会给他其他选择。 当然, 这并不意味着顾烈想教出一个唯唯诺诺的死板的继任者。 教导执政理念,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 顾烈会安排顾昭正式参政,在未来十年,顾昭先会是在顾烈的密切注视下正式步入朝堂, 随时会被指点修正, 然后顾烈会放手让他去经历风雨,观察顾昭在朝政诸事、关系牵扯中的魄力。 到目前为止,逐步参与政务的顾昭都表现得很好。 作为补偿,在娶妻这件事上,顾烈给予了顾昭极大的自由度。顾烈一直不曾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