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暴雨
06 暴雨
梁家明原本也只是随意投来一眼。但在看到妻子手上那几处红痕后，又不禁皱起了眉。 其实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只不过在她的肤色衬托之下，那几处腾而转红的印子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从他的视角看不太清全貌。所以梁家明微微倾身，他一只手还搁置在妻子的椅背之上，另一只则试图去握住她的指节前端，往他这边带。 只可惜，甚至都还没碰上，就被她避开了。 “没什么。”陈洛珊说。 她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同时往一旁侧了侧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但这点抗拒却又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还以为她是不习惯在公众场合亲昵，梁家明坚持道，“让我看看。” 见她还是不愿，他难得软下了语气，“听话。不然到时候留疤了怎么办？你不是最怕留疤了吗？” “……” 陈洛珊很想拒绝，她当然有很多个理由可以解释，比如这只不过是个小问题，根本用不着小题大做。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清楚，这些说辞根本无法说服梁家明。 毕竟早在住院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她又是个多能折腾的人。 僵持之下，附近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过来。 这不是陈洛珊想要看到的局面。 换做是二十分钟以前，或许陈洛珊都会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看到他们这对夫妻到底有多恩爱。 但现在，她却希望这个人数是零。 甚至都不敢抬起头，她咬着下唇，沉默地将手递了出去。 不远处，在看到女神和她丈夫执手的场面后，李政明的表情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也真是贱。明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可心里却总是抱有一丝侥幸。 在年轻时，或许还能骗骗自己，酸溜溜地说什么不打扰是我的温柔。但等到年纪大了，就会知道，“我偏要勉强”只不过是美女的专利，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穷男人的真心。 到底是理智还在，在短暂的失落之后，李政明很快就强打起了精神。 “哈哈……那大伙儿再看看，还有什么想点的……” 话还没说完，又直直地撞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林无舟在垂眸盯着他。 不同于先前谈笑时的游刃有余，此刻的他就像是换了个人，神情冷淡，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只除了那双眼睛，乌沉沉的，就像是即将降落的暴雨。 可这又是李政明最为熟悉的眼神。 无数次，在高中的那间教室里，每当他借着各种由头，想要偷偷多看女神一眼的时候，一扭头，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眼神。 几乎是条件反射，李政明当即就心虚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向一旁的服务生招手，“呃，差不多就这些吧……” 但等到人都走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是，现在他又在心虚什么啊？ 饭局结束，雨下得还是很大。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同学还有点意犹未尽，提议再去附近的KTV再续一局。 陈洛珊婉言拒绝了。从后半场开始，她的话就少了很多。有人将话题引了过来，她也只是笑笑，却不怎么应答。 如此之下，自然也惹了旁人的眼。如果还像之前，都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高中生，或许还会把这当作个性。但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比谁高贵什么啊？ 有人开始了阴阳怪气。 “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不知道在高冷个什么劲。” 声音不大，却又正好给朱雨乔听到了。 她直接就给无语住了。 别个这是夫妻感情太好……你们都懂个屁！ 回过头，看到那个流言蜚语的女主角还站在大厅门口。 其实她应该什么都没听到，毕竟中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只是，从背影来看，那个肩膀又太过单薄，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一时之间，朱雨乔只觉得心都要软化了。 她忍不住挣开了老公的手，小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陈洛珊正低着头，在看手机。 偏冷色调的荧幕光线自上而下，投射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眉眼低垂，映出了睫下那颗小小的痣。 这一幕实在太过美好，朱雨乔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却在这时，陈洛珊恰好抬起了眼。 看到来人是朱雨乔后，她明显怔了一下。 然后才轻声问：“怎么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刻，朱雨乔有一种猛然被直击心灵的感觉。 她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高中课间时会有那么多男生前赴后继地跑到他们班上来，就只是为了看一眼美女。 出于青春期少女的各种微妙心理，那时候朱雨乔还嫌他们太没出息。 但现在想想，如果她是男的，指不定会更没出息。 那哈喇子估计都能流一地…… 或许是她呆愣的表情太过生动，让陈洛珊也罕见地茫然了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什么吗……？” “不不不！”朱雨乔连忙否认，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等会是有人会来接吗？” 朱雨乔早就注意到了，在饭局的中途，那位传说中的女神老公就提前离了场。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女神才一直闷闷不乐的。 “你说他啊……”陈洛珊笑了笑，“他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待会我应该是自己打车回去。” 酒才过了半巡，梁家明就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他描述的那个情形十万火急，但陈洛珊却早已看穿了一切。 早就该想到的。 他只答应了会陪她来，却没有答应会陪完全程。 来的时候是梁家明开的车。或许是于心有愧，所以临走之前他主动提议，要是他们这边快结束了就给他发个信息，他会过来接她。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望着丈夫诚恳的表情，陈洛珊心里却只有这个想法。 他现在也许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可等他到了那边，在和兄弟们欢呼忘我，又被她一通电话叫过来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记得此刻自己的心情吗？ 还是会觉得，啧，女人可真麻烦，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啊…… 换做是从前，陈洛珊大概不会介意用这个情境再去考验一下梁家明。 毕竟她向来如此，如果让她不好过了，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了。 但现在，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真的很没有意思。 “哎呀，现在雨那么大，不好叫车的。” 朱雨乔听了有点着急，只可惜她也是坐了小绵羊过来的，上面还装了丑丑的风挡，实在没脸皮用那个送女神回家。 想了想，她抛下一句“你等等！我去问问他们！”就一溜烟跑了。 “不用了……” 可是人已经跑远了。 “……” 过了大暑，夜间的温度开始逐渐转凉。微风轻拂而过，陈洛珊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左手外臂，又低下了头，开始看起了打车软件。 或许是因为下雨，在接单的车辆并不算多。她加了好几次价，但系统却依然只有冷冰冰的提示，您排在第27位，正在全力为您呼唤6种车型，预计还需要47分钟…… ……还真是狼狈呢。 陈洛珊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这时候有讨厌她的人在场，怕是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耳畔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气喘吁吁的男声响了起来。 “……不然我送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