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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

    那一夜的事情她记忆犹新,钢笔的笔墨缓缓溢出,她低下头,继续写下去。

    她知道那家伙住哪,她潜入了他的家中,解决了保镖和下人。

    就在她轻轻打开一扇房门时,她感到头部钝痛,她摇摇晃晃地回过头,布鲁克狞笑着。

    “你杀了我哥?是吗?……现在,你还想杀了我?”

    她头晕目眩,站立都不稳,脑子不停泛白,连枪都拿不稳。

    布鲁克似乎转头去找武器,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把他扑倒在地。

    摇摇晃晃的重影下,她看见那副身躯是那位盲眼的“高小姐。”

    “开枪!”她喊着。

    布鲁克只花了两秒就回过神,反客为主地按住高小姐的胳膊,生生掰断了她的肩膀。

    视线依旧混乱不清,她死死咬着舌头,胃部翻江倒海,开了一枪,偏了。

    高小姐痛苦地呻吟着,她甚至不清楚是不是打错了地方。

    她走近些想继续开枪,却被一脚踹开,脸上中了一拳,枪脱了手,滚落在一边。

    脖子被掐住,颈动脉的血管被扼制,血液无法流通,只需几秒,她的意识渐渐飘远。

    “砰。”

    空气瞬间涌入肺腔,她拼命喘息着,干呕咳嗽,脸部充血通红,高小姐还握着枪,接连开了无数枪,一枪打中了她的肩头。

    直到枪发出空膛的声音。

    直升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这一次,是很多架。

    她爬起来,撕开衣服捂住伤口,扒着窗户向外看去。

    易克渊所在的宫殿已经一片火海,从火海中向外走出的男人遥远地和她对视,她做出完成的手势,回过头去。

    地上的布鲁克胸部和脖颈处中了枪,此刻已经没了气。

    至此,她想报复的对象全部死在了这里,名为地狱的塔尔塔罗斯。

    “高小姐,他已经死了,这里很快会遭受联合军队的袭击,和我走吧。”

    她已经伸出了手,但高小姐跪下去,缓缓躺在那刚刚死去的尸体身边,似乎是长长地呼出口气,轻轻地道,“不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言片语好像便能总结,而她和她,某种意义上命运十分相似。

    她沉默了几秒,摇摇晃晃向外挪去,这里绝非久待之地,走到楼梯时,乾甚已经顺着楼梯上来,一把抱住她,低低道,“快走,他们已经派人过来,最多两分钟就会包围这里。

    她点头,但在中途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H国的医院,电视里铺天盖地播报着S国最大毒巢和人口贩卖的基地被联合军队爆破,造成了巨大打击。

    一个月后,她递交了所有相关报告,包括被囚禁期间被囚禁虐待甚至性强迫的证据,她用衣服的碎步放置的“证据”,起了重要作用。

    用一柄筷子通过太阳对地面不同时间阴影的投影,加上对环境的侧写分析,她推算出了这里的经纬度坐标,这花了她接近四个月的时间计算,因为只能在画画时间用不被看出的线条来计算公式。

    她本可以更早离开,但是她发现了这里的地质构造十分特殊,她猜测这里有地下层,而且很有可能是“伏锐登”组织用来聚集违法犯罪的主要位置。

    毕竟这里,叫塔尔塔罗斯,古希腊神话里,它名为——地狱。

    这是一次无比成功的任务,足以载入史册。她没有泄露任何有关H国的机密,甚至一并完成了杀死毒枭、找到犯罪聚集点打击犯罪的其他任务。

    至于为什么被囚禁在舒适的房间,甚至该头领对她多有照顾。

    她直白地道,“我用身体作交换,我们很早前就有交情。”

    事实上,她在监狱做的那些事情,也并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但这种罪证是很轻的,就算被告,也只是定个强制猥亵罪,而且她多的是手段让他们放弃上诉。

    有时候,人必须暴露弱点,方能在某处存活下去,就好像果树会结出水嫩营养的果rou,故意让猴子们去吃,以便达成传播种子的目的。

    监察人员对视,低笑着,她静静地看着他们。如果她想,她可以在几个小时后把他们告上法庭,但是这全无必要。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几天后,她无罪释放,被授予最高勋章,军司令亲自颁发,这是无上的荣耀。

    台下的观众看着这个嘴唇苍白面容冷静的女子,想着,这应该是一个女人能做到的最高成就了。

    但她看着那枚徽章,冷冷地丢在桌上,打开电脑输入数据,她现在很忙,非常忙。

    挫折、痛苦、伤亡。

    这磨练着她的心志,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每过一天,她发现自己还在成长。

    虚幻遥远的旗帜正向她靠拢,每过一秒,她都比曾经更理解自己坚定的目标。

    乾甚的电话第三次打来。

    她接了,淡淡道,“怎么了?”

    他沉默了几秒,“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在工作。”

    他握紧了手机,抬头看去,“我知道,我在楼下,看到你的灯还开着……风岚,我很想你,我们聊聊吧。”

    她平静的语气从电话里传来,“等我。”

    几分钟后,她打开他的车门,坐进去,他反手锁住车门,警惕向观察四周后,抱住她让她坐在腿上,迫不及待地吻着她的唇。

    她抱着他,温柔地回应着。

    他开始脱裤子,但是她握住他的手。

    “我有条规矩,不和我的手下建立多余的联系。”

    他深深地看着她,拉开胸口的衣服,那里全身疤痕,他为了潜入那个组织受的伤,“我也是吗?”

    她看着他,低头吻着他的胸口。

    “你是例外。”

    车身的摇晃终于渐渐安稳下去,他抱着她的手抓得很紧,紧到肋骨生疼,她抬头,吻了一下他的下巴,他的手微微放松了些。

    他低下头,靠着她的头发,低低道,“我在这里生存不下去,你知道的……”

    她握紧他的手,无声地打断他的话,抬头看着周围的黯淡的灯光。

    “听好,你并不是在休息,而是在执行我的意志,包括此时此地。你是我的属下,因此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乾甚,你所要做的,就是完成我的任务,作为回报,我保护你的一切,只要你相信我,我无所不能。”

    他深深地看着她,轻轻道,“死了很多人,我总觉得,这里也不安全。”

    她看着他,伸手抱住他的头,轻轻扭向一边。

    “看到对面那辆车了吗?”

    “嗯。”

    她低头拿出传讯器,“开门。”

    应声而开的门内,一整排抱着枪的士兵,身边放着正在运作的电脑。

    “可以了。”

    对方敬了礼,然后关上车门。

    她回过头,揉了揉他的脸,“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危险,我的身边一定安全”,她停顿了几秒,然后笑了笑,“他们保护我,而我保护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拥有我的庇佑。”

    他埋下头,靠在她的颈窝,低声恳求,“再多待一会儿。”

    她安静地抱着他。

    几小时后,她穿好衣服,神色如常地开上自己的车回家。

    手机已经一年没有开机。

    好在一切如常,即便一年没有命令,该运转的齿轮也在乖乖听话。

    她随意翻了翻,最终,她的视线留在某处。

    第二天,她第一次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

    拳台上,挥舞着肌rou的双方相互对峙着,脚步转换,最后厮杀在一起,其中一个找准机会,一个漂亮的勾拳,将对方一拳打趴在地,裁判开始读秒。

    她微微撑着头,低头看去,倒在地上的男人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像是接受现实似的倒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迹象,她起身走了。

    消失了一年的消息口突然发了个微笑,凯几乎觉得是自己幻视了。

    但随即,对方发了个地址过来。

    他瞬间站起来,拿起外套冲出去。她把他约在一家漂亮安静的茶室,从门口的牌匾看,也知道这里一定价格不菲。

    他真的看到了她。

    她的眼睛能看见了,只是上面有伤疤,脸侧也有伤,他也能看出来,她微微端着茶杯的手也有些不稳。

    她的工作很危险,他明白。

    他原本想好一肚子话,见到她的那一秒,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庭院中的风景。

    她先开了口,“我可以住在你家吗?”

    于是她再次住进了凯的家,这里一如曾经,安静而温暖。

    凯的姨母在这一年间过世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沉重的负担,只靠打拳赛也够维持和弟弟的生活了。

    K看见她的时候,震惊得足足半天没说出话来,她走哪跟哪,像珍惜动物似的盯着她看。

    “你是混黑帮的吗?”他最终问道。

    凯的手顿住,显然,他也这么想。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淡淡道,“不巧,猜错了,我是军人,目前从事政治工作。”

    K呆呆地盯着她。

    “你是杀手?”

    她沉默几秒,最终是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证件,随意甩到他面前。

    “我是少将,正经工作,为政府办事。”

    室内一片寂静。

    “哥……这不是小官。”

    “……我知道。”

    她低头吃饭,淡淡道,“身份机密,不要到处炫耀,取证可以去派出所,懂?”

    K实在是拿不住筷子了,坐立难安,“和我们……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回忆了一下,“不是。”

    凯松了口气。

    “那时候只是副市长。”

    K的饭喷了出来,凯莫名其妙地红着脸不吭声。

    他了解的最多的,就是她在一所监狱就职,在里面担任狱长之类的工作,但是不知道她身份是这样……

    准确点说,她现在是一市的市长和两个市的副市长和书记。

    真正的,位高权重。

    他们不再说话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凯和K一左一右地靠着她坐下,靠近她耳边。

    “你是在出任务吗?”凯忧心忡忡地问。

    “目标是我们的的邻居吗?有什么能帮你的?”K兴致勃勃。

    她推开两人的脸,面无表情,“都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住着很舒服。”

    当然有更深的原因,但是那些目前只是猜测。

    相处模式开始尴尬起来,他们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注意她任何一点不满。

    透光的窗帘当天换了新的,隔壁邻居的小狗一天被投诉三次,连窗口掉了灰的绿萝也被削成了秃子。

    她照旧和凯一起睡,他又高又壮,却蜷缩在角落里,被子都裹她身上,她习惯了被抱着睡,一时间只觉得心情烦躁。

    “凯。”

    “我在。”

    “抱我睡。”

    他犹豫着,于是她干脆起身,爬上K的床,“抱着我睡。”

    少年的担忧就没有那么多,爽快地把她搂进怀里,兴奋地问问题。

    “你杀过人吗?”

    她的心突然地沉下去。易克渊那双不甘的眼睛在眼前浮现,她沉默着。

    她杀了多少人,多少人为她死去,如今她走到这一步,的的确确,是很多很多人的生命垫在脚下才铺就的路。

    如果谁是她最对不起的人,也许就是他。

    “很多。”

    她以为少年多少会怕,但是他笑了一声,爽朗道,“没关系,你是好人,所以杀的都该死。”

    “你错了。”她淡淡道。

    她侧头看着他,K的脸庞带着显而易见的少年英气,眸光清亮,剑眉深邃有神,唇瓣像花瓣般粉红柔软。

    “你不能用单一的事情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我给你们解决过危难,给你们必要的金钱,这并不代表我是好人,因为那根本上是为我自己的利益考虑。”

    K确实只是个单纯的少年,直来直去像把不会拐弯的利刃,她在这样的眸光下,隐隐觉得感到有些自惭形秽,她沉默了几秒。

    “如果你知道我收取监狱内部的谋杀消息获利,你还觉得我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