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108节
书迷正在阅读:被穿书女配交换人生后[七零]、我的推,原来是个Omega(百合abo)、我是自愿被强制爱的(NP雄竞)、我在八零养熊猫、原来我是那个白月光、包养我的人,竟然是女生?gl(纯百)、杀手小姐性冷感gl(百合abo)、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年下,1V1H)、重生种田日常、末世娇娇的黄化之旅
“讨酒吃。”裴萧元道,“白天你不是邀过我吗?今夜无事,我便来了。” “吃酒?你不是受了伤吗?公主会允许?”承平愈发不解。 “死不了!”他应,声极短促。 承平没立刻应承,只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裴萧元忽然变色。 “罢了!当我没来!”他一拽马缰,便要离去。 “等等!” “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难得你裴二丢下娇妻主动约我喝酒,我岂有不应之理?这就走,我带你去!” 他连声催人替自己牵马来,翻身上去,领着好友便往陈家酒楼行去,接着笑问道:“公主可有限定你回去的时辰?” “今夜不回。”裴萧元淡淡道。 承平又盯他一眼,若有所悟,随即大笑:“好,好,如此胆色,叫我佩服,我甘拜下风!拼着被公主怪罪,我也要奉陪到底!” 两人一路骑马,来到了酒家所在的坊门之外。承平出示有韩克让印鉴的夜间通行之证,顺利入内,直奔曲巷深处的那间小酒家。 此处裴萧元从前因事,曾来过一回。至于承平,不消说,是极熟的老客。陈家那几个姐妹已是有些天没见他面,正想念,不期他今夜到来,个个欢喜,丢下了正在陪饮的客人,全拥了出来,狻郎狻郎地叫个不停,呼小厮牵马,迎他入内。忽然众女又看到和他同行的裴萧元。前次因是正事,他来去迅速,众女并未看到过他。今夜见此位郎君形貌是少见得出众,更是欢喜。娇声呖语里,将客人送到位置最靠里的一间地方不大、器具却十分雅致的酒屋当中。 承平和裴萧元分案相对落座,陈家姐妹们送上各色精致的馔食。承平呼人取来他先前存的那一坛酒,拍开封泥,亲自为裴萧元斟满,自己也倒了一杯,相互致意过后,他一饮而尽,砸了咂嘴,说了声好酒,随即望向好友,却见他的杯还持在唇边,似有些犹疑,便问:“怎的,你后悔了?” 裴萧元饮了杯中之酒。 这酒颜色如血,果然比一般的酒水要醇烈得多,入口颇冲,余味带几分若有似无的膻腥之气。难怪承平当宝一样。才一杯下腹,很快,便觉腹内暖洋洋了起来,人颇为舒适。 承平哈哈地笑:“这才叫真男儿!人寿天定,想喝就喝,哪里来的那么多顾忌!想当初,咱们战场上受了伤,哪里来的似如今宫中太医的那些好药供养,全是些不知是什么草药和马尿调的东西,胡乱往伤上贴而已,疼痛得睡不着,就靠喝酒止痛!裴二你信不信,你喝了这顿酒,伤反而好得快!” 裴萧元坐下时,承平便叫一个容貌生得最是娇美的红衣女郎过去伺候。 那女郎自裴萧元来后,本就一直望他,跪坐在了案侧。此时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再为客人斟酒,接着笑问承平,这位裴郎是哪家郎君。 承平看一眼裴萧元,微笑道:“琴儿你是瞧上他了?我告诉你,你别打他主意,他不是你能动的。叫你伺候就好好伺候着,本分些就对了,莫问这么多!” 陪席的女郎们自然是训练有素的,一切以客人满意为先。方才进来时,这位裴郎君便已不动声色地避了琴儿要挽他臂的手,此刻又听承平如此发话,心中便有数了,不敢再加以挑逗,只殷勤服侍着。剩下几人则全围在承平身边。酒过三巡,承平又命作乐。众女便叫婢女取来乐器,琵琶,阮琴,笛,笙,乐声里,那琴儿慢慢唱了《思君》、《倾杯》、《饮酒乐》等宫中教坊里流出的几首散乐,又唱几支时下坊间酒楼里最为流行的新歌,声音婉转动听,犹如百灵。 夜渐渐深。众女又猜谜、作酒令,再唱曲,中间夹杂着承平和女郎们时不时发出的笑声,气氛一直不曾冷下去。 那一坛酒早喝得差不多了,或是有些醉,裴萧元看着眼前的丝竹阵和唱曲的美人,渐渐感到倦怠,开始出神。 他又想起了今夜被他丢下的那位李家公主。 他走后,至此已近午夜,仍是迟迟不归,她会是如何的反应? 毫不在意,还是……会为他的不归感到担心和焦虑?哪怕……只是一点点? 就在这一刻,他又忆起前夜在长乐坡的驿舍里,她伤心欲绝,哭累,在他怀中睡去的一幕。 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阵强烈的懊悔、罪责之感,不由地站了起来。 不料大约真的有些醉,头重脚轻,一时没立稳,步足踉跄了一下。那叫琴儿的女郎一把丢下抱在怀里正拨弄着的阮琴,跟着飞快起身,扶了他臂一下。 “郎君当心!” 裴萧元很快稳住身形,抽回臂,望向已半醉歪在坐榻上的承平,正待开口说要回去了,只见承平爬了起来,踉跄走来,意态狂放,一把攥住他的肘腕:“裴二你是要走了吗?不是你说今夜不回的吗?堂堂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受制于钗裙!” “你自己说说,咱们多久没有一起过夜了?天杀的,长安酒rou池里泡久,我浑身骨头都要酸烂了,我竟有些想念从前我们那些打仗的日子了!虽然冰天雪地,有时还要挨冻受饿,但咱们兄弟喝醉了,就抵足而眠,醒来,背靠背,杀人如麻,痛快啊,痛快!我告诉你,今夜我阿史那,拼着被公主怪罪,哪怕杀我的头,我也要留你,咱们一块儿睡——” 突然,承平的醉语戛然而止,他瞪着眼,吃惊地看着门外的方向,人好似被雷击中,定住了。 “郎君!你方才在作甚!” 跟着,一道饱含着不满的声音也在裴萧元的耳中炸响。 他霍然转面,竟对上一双正淡淡投来注目的眼眸。 竟是她! 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此刻正立在酒屋那道半卷半落的门帘外的走廊里。青头就站在她的身后,一脸生气地看着他身旁那方才扶了他一把的红衣女。 酒屋中另几个或奏乐,或在说笑的女子也停了下来,鸦雀无声,皆随了客人,惊讶地望着对面那迈步走了过来的年轻女郎。她应已婚,作妇人装扮,容貌之好,衣裳之华,是众女此前从未曾见过的。 絮雨没有入内,停在了门外,目光扫了眼酒屋里的女郎们,又掠过裴萧元身畔的那张酒案。 “公主!” 呆若木鸡的承平终于反应过来,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向她作揖行拜礼,惊得众女面面相觑。忽然有人记起,数日前那一场轰动长安的公主大婚当中,那位驸马,好似确实姓裴。 侍酒女们纷纷下跪,叩首不敢抬头。 “裴二你还不回去?” 承平一改方才豪言壮语之态,上去就把裴萧元往外推,要将他从屋内推出去。 “公主有所不知,今夜我是看驸马心情不佳,方才故意说反话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能叫驸马快些回!” 承平一边推着好友,一边转向絮雨,赔笑讨好地道。 裴萧元此时反倒眼眸微垂,神色平淡,脚底更是犹如生根,任凭承平如何推他,也是纹丝不动。 “二位雅兴不小。我便去在外面等驸马吧。” 她道了一句,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一停,微微转回面,目光再次投向身后那依旧没有跟上她的人。 四目交错的一刻,她收目继续前行。 片刻后,那道身影终于也慢腾腾地动了一下,最后迈步,跟着走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行出了这间位于曲巷深处的无名的小酒楼。 絮雨走出曲巷,在杨在恩的扶持下登车,没有等他,径自便去,车影渐渐隐没在了漆黑的深夜街道之上。 “郎君你!” 青头恨铁不成钢地顿了下脚,扭头看见公主车驾已经去了,丢下主人,急急忙忙跟着公主的车走。 裴萧元上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于凌晨时分,回到了永宁宅。 絮雨出府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杨在恩、青头等几人同行。这个辰点,宅中其余人皆已经入睡,寂静无声。 紫明院内,也只贺氏还在等待着,其余人都已被打发去歇了。 她看到公主和郎君一前一后归来,相继进了寝堂,掩上了门,庭院里的光线顿时转为昏暗。 裴萧元沉默地跟着絮雨入内,停在了外阁的那一面屏风前,不再前行,见她停步转面望来,闷声道:“我喝了酒,恐熏到你。睡外面了!”说罢,蹬了脚上的靴,衣裳也不脱,和衣径直便卧在了新婚夜他曾睡过的那一张窄榻上,旋即闭目。 絮雨看他片刻,见他躺下去便如睡着了似的,便也随他。 在折腾了大半夜后,这个晚上,她终于也得以躺了下去。 秋夜长长。许久,隐隐传来了丑时中的报漏之声。 在万籁俱寂当中,絮雨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道短促的开门之声,有放得极轻的脚步声走了出去。 她闭目。又过了许久,那脚步声始终没有回来。 她慢慢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披着散落的长发,在黑暗中侧耳又听了片刻,终究是放不下,咬了咬牙,下了床,趿了双云头绣鞋,慢慢地,穿过珠帘,来到了外间。 窄榻上果然空荡荡的,人不见了。门虚掩着。 她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外附近寻了下,没看见人。 她沿着甬道穿过庭院,找了一遍,秋爽亭,菊圃,鱼池,全都不见他的人影。 絮雨不禁开始微微着急起来。 他难道是余怒未消,又出去了? 认识此人这么久,倘若不是今夜发生的事,她真的从不知道,在那一副平和而稳重的外表下,竟藏有如此一副坏脾气。伤刚略有些好转,今晚竟就跑出去喝酒,看起来喝得还不少,连起身都要近旁的侍酒女郎来扶持了。 这叫她想起在苍山时他直接醉翻在湖边水廊下的一幕。那夜若不是她后来不放心,回去察看,他怕是整个人泡在水中都不知道。 今夜他若真的因为想不开又跑出去,醉睡在外面不知何处的露天下…… 絮雨越想越是不安,正要出紫明院,去问下门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寝衣,转身匆匆往里而去,想先换件衣裳。 她快步登上了廊阶,奔到门前,正要进去更衣,忽然迟疑了下,停了步,慢慢地转过了头。 借着月光和檐廊之上灯笼的暗影,她看见就在廊柱的一片阴影后,此刻正立着一道漆黑的人影。 是裴萧元!只因此处被廊柱遮挡,太过昏暗,她方才竟没有留意,这里还立着一个人! 那人影一动不动,半靠着廊柱,正在冷眼看着她绕来绕去地寻他。 她定了定神,再也忍不下今夜从找他回来后慢慢凝积在心里的恼怒。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停在廊中,质问。 “我热,睡不着,此处凉爽,我吹下风。” 他淡淡地道,她嗅到了一缕来自他的酒气。 她端详了他片刻。 “裴二,我知道,做驸马羞辱了你,有损你裴家纯臣清流之名。” “青头告诉我白天的事了。” “所以,今夜你是后悔了?” 她微微歪头,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和他说道。 他一顿。 一阵夜风吹过,她的一头青丝落肩而下。庭院的空气里,漂浮着木樨和白珍菊混合起来的一种奇异的气味,是冷馥的香,又是几分淡淡的清苦,夹杂着面前人随了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而扑来的潮热的酒气。 “昔有猗兰cao,五经作渊海。” “遥知银汉远,此心久徘徊。” 她漫声地念着,盯着对面那一张显是因她这突然举动而露出极大难堪之色的面容,轻声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猗兰cao!好一个五经海!” 她笑他。 “这便是向来以清谨守身而自命清高的裴家二郎裴君严?今夜我若不去接你回来,你便当真要烂醉如泥,随阿史那在那里和美人们厮混到明了?” “李嫮儿!你勿逼人太甚。” 昏暗中男子目光烁动。他从齿缝里发声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