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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两筷子,我终究还是抬起头来:“咋回事儿到底?” “啥?”我没吭声,继续吃面。 “那个环出了点毛病,时间也久了,这破铜烂铁的,早过了保质期。” “哦。” “啧,你个小屁孩瞎问个啥?再来点狗rou?”他笑声轰隆隆的,像个巨大风箱。这是有史以来我们父子间第一次谈到性。 “行了,饱了。”我也笑笑。 “你说说,你奶奶这事儿要不要找个老仙儿看看?”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冷不丁问道。他脸膛通红。 吃完饭不到九点,父亲说他去医院值班,我说我这睡一天了,还是我去吧。 他起初不愿意,但终究是拗不过我,最后翻箱倒柜找了两套保暖内衣出来。 母亲回来时已近五点,剧团里七八个人随行。这些插科打诨的行家围着奶奶便开始叽叽呱呱,一时病房里欢声笑语。母亲确实瘦了点,但脸上终归恢复了血色,两颊那抹熟悉的红晕在暖气烘烤下生动依旧。她问我啥时候走,这我还真没想好,随口说明天吧。 “管你呢,要不想上学,哪怕你在这儿呆一辈子嘞!”她撇了撇嘴。 搞不好为什么,这突然而至的热闹让我说不出的心烦意乱,索性跑消防楼道里抽了会儿烟。一根将尽时,李青霞打此路过,看到我便叫道:“好啊,跑这儿躲清闲了,让你买东西呢!” 我问买啥,她说:“你奶奶想听听戏,结果咱们这一伙人全忘了。” 我说收音机家里有啊,她说:“家里是家里。”这闲着也没事儿,我就陪霞姐跑了趟超市。冰天雪地,鹅毛飞舞,我只好夸她行动力强。 “那是,”李青霞毫不谦虚,“不光行动力强,还美丽大方。” “那可不,大方起来肯定美。”我笑了笑,摇头晃脑的。就这一瞬间,那个刻着“三谷”的棕色木屉冷不丁地打脑海里冒了出来,于是我又补充道:“请客吃寿司,当然大方啦。” “啥寿司?”李青霞愣了下,马上又企鹅般地摆了摆手,“瞅瞅你们这一个个豺狼虎豹样儿,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还真让你们惦记上了!” “啥?” “啥啥啥,姐过生日你又回不来,就下周六,比你妈早个一星期?”雪实在太大了,我几乎看不清李青霞的脸,“要我说,直接一块过得嘞,老板埋单!别说寿司,燕窝鱼翅都行!”在霞姐的大笑中,我吸了吸鼻子。远远望过去,大地一片苍茫,行人和雪人也没什么分别。 看来母亲瞒着我的事不少。 12月31日,周五。 如母亲所说,父亲在家。确切说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我回来就说:“回来了。”这么说着,他站起身来,向门口走了两步,然后——猛然立定不动了。他头发乱糟糟的,像个老鸹窝。于是他就搔搔老鸹窝,笑笑说:“给你倒杯开水去。” 我问奶奶呢。父亲回头“哦”了一声,但还是母亲抢先开口了,她站在地毯的东北角上,把钥匙晃得叮当响:“睡着了吧,你不会看看去?”于是我就看看去。如她所说,确实睡着了,一如既往,头发花白,但气色不错,发福的脸蛋在紧绷中容光焕发。这光泽,与干枯的头发、与周遭的气味形成一种巨大反差。然而毫无办法,冬天就是这样,要么忍受寒冷,要么就得尝尝生活、甚至生命的味道。 “睡着了吧?”母亲脱去羽绒服,露出纤细腰身。 我点点头,然后不受控制地说:“屋里闷。”母亲扭身进了主卧,也不知听到没。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左首茶几上立着个保温杯,正冒热气。于是我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电视里是什么新年诗会,装模作样的,和小学语文课不相上下,老实说,我烦死了这套陈腔滥调。但父亲看得极其认真。他右手托着下巴,时不时还要跟着念叨两声。 老天在上。边喝水,我边和我亲爱的爸爸聊了几句。我问他今天没去养猪场,他说没。他问我冷不冷,我说就那样。然后我俩就笑了起来。再然后似乎就没话可说了,父亲便自作主张地把奶奶的情况又通报了一遍。半杯热水喝得人大汗涔涔,我拎起背包,冲卧室扬了扬下巴。父亲点了点头。在我握住门把手时,他说:“昨儿个你妈刚把被子给你晒了晒。”等我打卧室出来,客厅里竟没了人。保温茶杯还在,依旧冒着热气。父母卧室门户紧闭,悄无声息——起码在朱军令人作呕的阉猪声中,我没能听到任何响动。倚着沙发背欣赏了会儿声情并茂的猪叫,我终究还是不甘心地换了几个台。 遗憾的是今天没播NBA,而是美国的一个什么牛仔运动,挺搞笑的。没两分钟,奶奶就在屋里叫开了,她问我回来没。等我现身于面前,她老便拍拍身下的医疗气垫,抱怨再这么躺下去真能把她给活活憋死。 “唉呀妈呀,不行了,不行了!”她近乎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