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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巧

    

晚巧



    体温。

    林晚巧很喜欢这两个字。尤其是当她将手掌裹在柔软的雪层外,拢住蝴蝶一般缓缓合上。掌心如rou体秤砣一点点加重,整块皮肤渐渐染上粉红。

    然后雪水从缝隙里流失殆尽的那刻,温度就回来了。

    小孩子玩游戏总是乐此不疲的。

    人类的血液有温度。林晚巧在八岁习得了这一点。那是同样梦幻的雪天,当她看见母亲的尸体如水晶棺椁从狭小的甬道抬出,她跑上去,在所有警察复杂的眼神中搂住那具尸体,试图捕捉温度重新注入母亲身体的瞬间,像依偎一只玩具熊。

    只是僵硬了点。

    后来许多夜晚,她总在无意识中以这种姿势抱住了桀梦。后者则看不清表情,没有松开,也没有将她抱得更紧,他只是以难以察觉的幅度移了手臂,避免她在这个过程中遇到阻碍。

    林晚巧依赖温度。

    即便她无法通过rou体的温度推演心灵的状态,但这是所有应该烦恼的问题里最不值得烦恼的一点。

    尤其是桀梦的身体很烫。

    宽大而洁净的手掌顺着她小腹攀爬而上,恼人的热度就灼烧起来,接着是脸颊,耳垂,和胸乳,最后到皮肤遮盖下的某个湿热涡xue,

    他甚至能点燃她的内脏。如果能一起过冬天该多好。

    更尤其,还是在这个将性爱视为不洁的地方。

    啧。

    就更刺激了。

    神学院开学报道第一天,林晚巧踩着漆皮小粗跟从那辆近看细痕满满的赭红老爷车里跃下时,就知道她大小姐日子过到头了。

    “夫人说您的行李还没打包好,下次参观日会给您带过来的。”和她并不熟络的司机捏着一口蹩脚扉城方言,不用想就知道是穆映刻意安排的。

    “那我现在用什么?”林晚巧的扉城话就正宗多了。

    “……”司机摩挲着已被他握成翻毛的皮革方向盘,没有扭头看她,“我相信神学院会安排好一切的,毕竟这里可是禀珍。”

    好一个禀珍。

    她以微不可闻的弧度扯了扯嘴角。

    没人能解释禀珍教是怎么出现的。它太新了,太新的东西总有些超验的成分盘踞于此,金身般扣在脑袋上,教人无法评判。

    所有人都在打听,于是所有人都掌握流言的一部分,但没人在禀珍教如瘟疫般席卷讷夫城时提出异议。目前流行的通用版本是禀珍教的主教是个丧了妻的男人,五年前带着一身寒气从西伯利亚搬来这里,于是讷夫的人民莫名其妙地开始自由意识觉醒,在还没被记入史历的某天,禀珍教破势而出。

    林晚巧也说不清这抹笑(如果算笑的范畴的话)的含义,像一撇破折号,跟在某道词语解释题目后面,不知所以然。

    “小姐,”车门又在身后爆响,司机追过来,递给她一样东西。

    “您忘了手机。”

    手机。

    很梦核的词汇。

    神学院肯允许学生携带手机,林晚巧听到时也愣了三分,禀珍教主张教道融于灵魂中的神,也叫人神,一切外界规则都取决于人神指示信徒如何理解,若不是为了卫道,想必也不会给予学生这样的自由。

    她想到穆宅有个同样在禀珍神学院就读过的家教,声称学院里没人会在公共场合把手机拿出,更别说打电话和聊天了。她表情坚毅,林晚巧莫名想到西北草原地带那种最古朴的羚羊,连排泄都带着些许神性。

    算了,跟她有什么关系,林晚巧想,她又不是来拜神的。

    雪还在下,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从西服口袋里摸出耳机。

    她离开穆宅前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将近千首音乐下载进不同存储卡里,再塞进衬衣胸前的口袋。

    其实胸衣里也藏了几张,她专门选了带胸垫的蕾丝款式,但在匆忙中忘记交代给阿姨尺码,导致她的胸现在无法和胸衣贴合,尽管她的尺寸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算傲人,林晚巧还是有些懊恼。

    几张小卡在颠簸中向下缓慢移动,比冷气更快传染她皮肤的温度,不用看林晚巧也知道。

    那如樱桃般的两粒已不受控制地红肿起来。

    “可恶。”林晚巧上挑眉,盯向面前大大的“禀珍”。

    可恶。

    这些存储卡她已经随身携带了很长时间。林卿德之前有一次指着她鼻子声嘶力竭地吼她不务正业,将来指不定在哪条街上给人家做小姐,那次他瘫在地上如一滩肥厚的泥,将她十八岁前保存的所有存储卡蚀透成碎末。

    “优秀的父亲”,有人在耳边咋呼,他们捧起她的手,告诉她她有多么幸运。

    雪如点缀在建模似的三维世界流动,看久了似乎也能觉出点规律。林晚巧一瞬心散,当她再回过神时,余光瞥见了一抹黑。

    那是个戴耳暖的男人,她几乎记不起来上个还带耳暖的人是谁。

    准确来说,那是个少年,林晚巧从他偏瘦的身型和特制校服判断,应该是个同龄的男生。

    他在漫天雪光中小幅回头,似乎望见了什么,又漫不经心地继续赶路,林晚巧在那一瞬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有一双很精确的眼睛,虽然精确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全然未知。

    直到后来她翻遍了一整本《动物世界》,才找到差不多挨边的两种动物——

    一种是角鹰,一种是雪狐。

    都不是什么善茬,她想,少年很快走过,黑色碎发即刻沾满羽绒的雪,林晚巧突然很想冲上去帮他掸掉。顺便感受一下他的双唇是什么温度。

    后来,事实证明林晚巧的判断对了百分之九十。

    他的确不是什么善茬,心比rou食动物更尖锐,也确实和她同一届上学,只是年龄长于她。她的直觉很灵敏,嗅到了他和她之间可能存在关联的地方,她甚至大胆断定他有和她比拼俄罗斯方块游戏谁更擅长的能力。

    但她还没想太多。

    最起码还要很久,林晚巧才会想到“爱”这个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