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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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杖糖
庄青楠哭着把沈琳送走之后,被父母看得很紧,暂时失去人身自由。 伺候庄保荣并不是件轻松的活。 男人双腿残了,心眼却没残,顿顿要鸡蛋要rou,每半天就得倒一次痰盂,赶上天气好,便命令瘦弱的女儿推着他出去遛弯,抽烟喝酒打牌,样样不耽误。 庄保荣在外面栽了个大跟头,牌运也跟着下滑,总是输多赢少,表情越来越难看。 牌友往庄青楠身上乜了一眼,闲聊道:“老五,你闺女今年十几岁?订人家了没有?” 他不提还好,一提,庄保荣就想起失踪的林昭,没好气地说:“还没,闺女都是赔钱货,屁用没有,白长一张吃饭的嘴。” 庄青楠正坐在凳子上出神,闻言脸色隐隐发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养闺女怎么会赔钱呢?”牌友摇头笑着,给庄保荣喂了一张牌,“这么大的姑娘,长得又漂亮,找个好人家,订婚收一万,彩礼四五万,还有结婚当天的上车礼,轻轻松松六七万块钱到手,不比在外面打工强?” 庄保荣正有把庄青楠早早嫁出去的打算,听见这话,心里一动,不太相信地问:“真能收这么多钱?” “我骗你干嘛?”牌友停下手里的动作,避讳着庄青楠,凑到庄保荣耳边嘀咕,“咱们铜山镇最不缺的就是光棍,要是男方年纪大几岁,身上带点儿毛病,出的彩礼更多。” 他顿了顿,说到正题:“我有个外甥,今年刚满三十,小时候发高烧,脑子烧得有些糊涂,不过你别多想啊,他能正常说话,不打人,也不影响干农活。你要是愿意,我回去跟我姐说和说和,让她找人上门提亲,彩礼方面你尽管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庄保荣含含糊糊地敷衍他:“让我想想。” 晚上,庄保荣和林素华关起门商量这件事。 “按说青楠也到嫁人的年纪了,早点儿结婚,早点儿生孩子,把心定下来,也省得天天想着读书,想着往外跑。”林素华对大方向表示赞同,却在女婿的选择上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咱得找个机灵能干的,最好没爸没妈,再离咱们家近点儿,方便叫他们俩回来干活。” 庄保荣没想到林素华在关键时刻还挺精明,对她刮目相看,咬着烟笑道:“有道理,我也觉得那傻子不行。你明天出去打听打听,跟媒人说说青楠的情况,让她介绍几个条件差不多的对象,咱们好好挑挑。” 他不觉得自己心狠。 做为家里唯一的壮劳力,他没办法再出去赚钱,家里四张嘴坐吃山空,乐乐以后还要读书念大学,样样都需要钱,总得提前打算。 他也不信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把女儿卖个好价钱,与长期吸女儿的血,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庄青楠敢不管他们,他就敢到法院告她弃养父母,让她和女婿在镇子上抬不起头。 庄保荣畅想着以后的舒坦日子,仰面躺回床上,说:“乐乐也大了,让他跟着他姐睡吧,咱俩努努力,再生个儿子。” 穷人越穷越想生,总是盲目地相信,生孩子可以改变命运。 林素华有些舍不得乐乐,说:“过两天再说吧,让乐乐先适应适应。” 见庄保荣没有反对,林素华趿拉着拖鞋出去,看到庄青楠抱着睡熟的乐乐坐在厨房门口,双目无神,脸庞像雪一样苍白。 她猜到女儿听见了她和庄保荣的谈话,沉默片刻,用不耐烦掩饰心虚:“怎么,一听到让你嫁人就不乐意了?哭丧着脸给谁看?” 庄青楠站起身,试图争得母亲的支持:“妈,我没有不愿意,可我还没成年,能不能晚两年再说?您要是觉得家里经济紧张,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 “你做梦!”林素华骤然寒了脸。 在庄保荣面前唯唯诺诺了半辈子的女人,死盯着不听话的女儿,表现出令人心惊的绝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跑到城里,被花花世界迷住眼睛,还愿意回来吗?还看得上庄稼汉吗?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结婚之前,林素华也跟小姐妹偷偷去过城里。 她知道城里有多好,那些穿着西装套裙的都市白领有多风光,房子有多气派,汽车有多漂亮。 城里人流行过圣诞节,她们站在透明的玻璃橱窗前,看到里面摆着高大的圣诞树,天花板挂满雪花和彩带,还悬挂着许多拐杖形状的大号糖果,不由啧啧称奇,流连忘返。 新婚之夜,被庄保荣粗暴地夺去童贞之后,她躲在被子里小声哭泣,哀悼自己破碎的梦想,不小心吵醒丈夫,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耳光。 林素华嫉妒女儿的优秀,痛恨女儿的不听话,恶毒地期盼把她拉进泥沼,变成和自己一样可怜又无望的中年妇女。 她揪住庄青楠的衣领,由于体弱,使不出多少力道,却令庄青楠感到窒息:“我能认命,你怎么就不能?” 林素华把乐乐抱走后,庄青楠独自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她退无可退,又不愿稀里糊涂地嫁给陌生男人,只能选择逃跑。 她打算和林昭一样离家出走,一边留意赚钱的工作,一边寻找林昭的下落。 可庄青楠和林昭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 她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得备足路费和干粮。 接下来的几天,庄青楠假装妥协,在父母的安排下,见了三个相亲对象。 庄保荣看上其中一个,又觉得可以再等等,举棋不定,询问庄青楠的想法。 “我听爸的,爸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庄青楠像忽然开了窍,嘴巴变得甜起来,哄得庄保荣面色舒展,拿到二十块零花钱。 “早这样听话多好?非得讨打。”庄保荣满意地靠在轮椅上,示意庄青楠推他出去晒太阳,“你也别害怕,爸妈家永远是你娘家,乐乐永远是你弟弟,以后想回来就回来,没人拦着你。” 庄青楠低声答应,推着庄保荣拐到街上,迎面撞见一个黑黑瘦瘦的人。 他穿着矿上的工作服,像在煤灰里埋了几天似的,脏得出奇。 脸也是黑的,沾满污渍,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眼睛,又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表情。 庄保荣皱皱眉,不高兴地嚷:“哪儿来的臭要饭的,没长眼睛吗?怎么找到老子家门口?老子连自己都养不起,还不快滚!” 庄青楠怔怔地看着来人,握着轮椅把手的双手收紧又松开。 她踉踉跄跄地迎过去,没走两步,就跑起来,带着哭腔叫:“阿昭!”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