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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糖

    

牛皮糖

                           

    林鸿文看完林昭留下的信,立刻打电话报警。

    派出所的民警、关系不错的亲朋好友和热心的街坊邻居全部出动,在铜山镇四周搜寻了大半夜,闹腾得鸡鸣狗吠,人尽皆知,却没有找到林昭的踪迹。

    郑佩英开始后悔自己对儿子管束太严,说的话太重,红着眼睛找到林昭的几个发小,挨个询问他们知不知道内情。

    “婶子,阿昭真的什么都没跟我们说。”林应见她扶着门框,几乎站不住,连忙搬过来一把椅子,请她坐下休息,“不过,您别着急,我觉得他跑不远,最多到市里打打零工,吃上几天苦,自己就回来了。”

    耗子附和道:“就是,阿昭什么性格您还不知道?花钱比谁都痛快,稍微出点儿力气就喊苦喊累,还打工赚钱,他赚的钱够自己吃饭吗?”

    林海则是行动派,拍胸脯保证:“婶子,天一亮我们就去市里找他,找不到他不回来。”

    郑佩英连忙摆手:“不行,你们都不许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要是阿昭没找到,你们再出点儿闪失,我和他爸就别活了。”

    林应低声安慰着郑佩英,无意中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眸光骤然凝固,唤道:“……青楠?”

    郑佩英猛然站起,转过身奔到庄青楠面前,双目中写满焦急、愤怒与痛苦,抓住她的胳膊,问:“昨天你看见阿昭了吗?”

    庄青楠怎么也没想到,林昭会放弃学业,仓促地离家出走。

    他家里条件那么好,压根不需要为钱cao心,这么急着出去打工,十有八九是为了帮她。

    又是庄保荣做的手脚吗?他都残废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消停?非要把她逼死才高兴吗?

    庄青楠又羞又愧,又慌又怕,低着头一五一十地把林昭告别时的情状说了一遍,交出他留下的钱和东西,颤着声音说:“郑阿姨,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阿昭。我看到他朝着和市里相反的方向走,估计是有别的打算,他还没成年,就算要打工,也不太可能找正式工作……”

    郑佩英顾不上对庄青楠发火,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喃喃道:“对,那个混小子眼高手低,又急着用钱,肯定看不上来钱慢的工作。我多叫几个人,再借辆车,往那边找找看!”

    庄青楠想跟上去,被林应等人劝住。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到过来探望的龚雨,实在忍不住,靠在对方怀里哭了起来。

    龚雨带来这段时间做的学习笔记,一边给庄青楠擦眼泪,一边不改傲娇本性:“你知道我最讨厌做笔记了,我花了这么多心血,把老师写的板书一字不漏地抄下来,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扔到一边。”

    庄青楠抚摸着贴了卡通贴纸的封皮,点点头:“我会认真看的,谢谢你,龚雨。”

    “……谢什么?”龚雨不自在地把碎发拨到耳后,偷偷打量庄青楠,发现本来清冷淡漠的容颜极难得地染上点儿七情六欲,忍不住道破天机,“庄青楠,林昭是不是暗恋你啊?”

    庄青楠愣了愣,试图回避这个话题:“别胡说,我和他是朋友。”

    “什么朋友会为了你连学都不上,莽莽撞撞地跑出去打工啊?”龚雨撇撇嘴,难掩对林昭的嫌弃,“上回秋游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跟牛皮糖一样寸步不离地缠着你,我一说‘早恋’,反应那么大,摆明了是心虚。”

    她顿了顿,到底说了句公道话:“不过……他还挺会心疼人的,可见年龄和人品没多大关系。”

    庄青楠被她说得心里更乱,再度否认:“真的没有,是你想多了。他心地善良,又讲义气,对每个朋友都很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昭没有一点儿消息。

    亲朋好友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寻找他的动作渐渐缓下来,只有林鸿文和郑佩英不肯放弃,每天早出晚归,漫无目的地到处碰运气。

    家不成家,葡萄园没人打理,渐渐长满杂草,猪圈里的猪也饿得直叫唤。

    郑佩英当初有多嫌林昭吵闹,现在就有多想他,常常背着人哭,林鸿文也烟不离手,愁云满面。

    庄青楠把庄保荣接回家,除去应尽的义务,表情越来越冰冷,话越来越少。

    她每天早上做好饭,洗完衣服,就去林昭家附近守着,等林鸿文和郑佩英出门,或是帮忙收拾葡萄园,或是煮好猪食,拌着饲料喂猪。

    要是他们夫妇俩忘记锁门,她还会进屋打扫卫生,做一些干净可口又方便存储的饭菜,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郑佩英心里有疙瘩,对庄青楠的付出视若无睹。

    可是,人心到底是rou长的,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连着一个多月帮他们家干这么重的活,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还小心翼翼地避免碰面,压根挑不出毛病。

    再说,是自己儿子死心眼,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是庄保荣贪得无厌,寡廉鲜耻。

    庄青楠又有什么错呢?

    郑佩英这边还没说话,庄保荣先按捺不住,准备向女儿发难。

    他的算盘打得好好的,做梦都没想到林昭搞不来钱,还头脑一热跑出去打工,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觉得说不出的晦气。

    亲家没结成,反而变成了仇家,庄青楠又被猪油蒙了心,不在家里伺候他,跑到别人家丢人现眼,怎么叫他不生气?

    这天黄昏,借着沈琳家访的契机,庄保荣内心的愤恨不平一股脑儿爆发开来。

    他瞪着刚从林昭家回来的庄青楠,皮笑rou不笑地说:“沈老师,不用再说了,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轮椅,家里穷得马上揭不开锅,房租也交不上,哪有钱供她上学?”

    同为女性,同样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沈琳好不容易从山里考出去,当上老师,又回来报答家乡。

    因此,她打心眼里心疼庄青楠这个好苗子,和声细语道:“我理解你们的难处,这样吧,青楠高二和高三的所有费用我来出,等她上了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这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沈老师……”庄青楠眼中涌出热泪,嘴唇剧烈哆嗦,“您的工资也不高,我不能用您的钱……”

    “所有费用?”庄保荣无礼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露出无耻嘴脸,“包括我的医药费、她妈和她弟弟的生活费吗?包括房租吗?对了,我身边离不了人,青楠回去上学的话,还得给我请个护工吧?市里的护工一个月工资多少来着?两千还是三千?”

    “爸!”庄青楠忍无可忍,大叫一声,“您不该这么跟沈老师说话!”

    “放你妈的屁!”庄保荣借题发挥,用更高的嗓门盖过她的声音,“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大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庄青楠,你是不是觉得你爸残了废了,没能力收拾你了,打算骑到我头上?”

    他粗喘着气,在施展父权的过程中找到了失去的尊严,兴奋得脸庞通红:“我告诉你,我活一天,你就得老老实实待在这个家里,老老实实伺候我一天!再敢没脸没皮地跑到姓郑的臭娘们儿家里干活,我就让你妈把你吊起来,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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