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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再萌芽 (1)

    翠湖的美,连哀愁也会被它融化。

    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在少威勇敢宣洩后从此消失无踪;他的心情终于出现阳光般的灿烂。

    利用空间时间,他和果园的老李一起打造两艘竹筏,在翠湖的大潭试伐,确定安全无虞后,载我兜了一圈。身在湖中,放眼山谷,又是别具一番趣味。

    少威请示院长同意,在假日带院童们到翠湖伐船野餐。从此,院童多了一处休间的好地方,翠湖也常见人群穿梭;寧静的山谷,终于因主人开心而微笑了。

    志豪在少威不断地鼓励与教导下,好不容易克服对水的恐惧,和其他院童一起畅游水中。孩子们学会游泳后,安全问题又多一层保障;但少威和老李仍不敢大意,严禁没有他们在场不准私自下水。

    开学后,志豪回育幼院,我也不再上翠湖。少威仍像以前一样,定期送蔬果来育幼院,偶而留下来和我们共进晚餐。

    今天晚餐后,我带他去参观鸡舍,意外发现值勤的老赵捲曲在角落,神情痛苦不堪。少威一把抱起他,我帮忙护送他到医院。经急诊后,确定是得了急性盲肠炎,幸好发现得早,开刀后已无大碍。

    老赵休养期间,少威到养鸡场代班,增加了我和他接触的机会。没想到现在的他,是那么容易相处的好伙伴。乾妈一面鼓励我,一面暗示少威,奈何我们的心都曾负伤,现在,友情比爱情更适合我们。

    在我们心中彼此都有对方的存在,虽然我们常在不言不语中工作,但他要的,我适时给他,我不能胜任的,他会及时伸出援手。他曾俏皮的说:「你是我延伸在外的心,而我是你复製的脑子。」

    「要不要送你一部复製机,让你多复製几颗心、几个脑袋?」

    「复製得太多,就氾滥成灾了。」我们相视微笑。

    匆匆二个星期过去,老赵又回到鸡场工作,少威没有支援的必要,加以果园也开始忙碌起来,因此,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再见面。

    为了养鸡场,我和妈好久没见面。秋意渐浓,她的风湿腿又不良于行,因此,她要我国庆假日回三哥家一趟。志豪把消息带给少威。

    国庆日一大早,少威开车到育幼院,说他正好要回台北跟家人餐叙,请我搭他的便车一起回台北。他送我到三哥家,还和三哥畅谈后才离开。晚上,他打了通电话给我,证实电话号码没记错就掛了。

    妈告诉我:「他在追你。」

    我不相信,我们只是互相关心而已。

    第二天,他又来电话,告诉我她母亲给他燉了一隻鸡,问我有没有补一补?我说:「三嫂没给我燉鸡,我们上馆子吃饭。」三嫂带我上街买衣服,三哥还是跟以前一样疼我。

    第三天,少威一大早就来三哥家,说他mama想见养鸡场的负责人,因为养鸡场大部份资金是韩mama拿出来的。

    我穿上新衣跟着他到韩公馆,第一次见识到有钱人家的豪华与气派;就是气氛太拘谨了,令我有些忐忑不安。

    简单的问答后,宾主尽欢,中午宴设韩氏企业的餐厅,韩伯伯也到场,他是个具足威严的长者,看得出来少威很怕他,经常避开他的眼光。我本寡言,正好适合这种高雅的场面。

    辞行时,韩伯伯一直夸我,少威脸露得意。

    我坐少威的车先回韩公馆拿他的东西,然后车子开到三哥家,他帮我拎着三隻纸袋下来时,说:「怪不得人家说女儿是贼,才带几颗鸡蛋回来,就搬了一卡车的东西走。」

    我对他扮个鬼脸,说:「你还不是一样,空手回来,还搬两大袋东西走。」

    「车上全是赃物,得快点逃离啦。」

    「你很怕你爸爸?」在回程途中,我问他。

    「你又知道了。」

    「真的,我老觉得你在躲他,其实他瞒慈祥的。」

    「他很专制。从小我们都在他的安排下走唯一的一条路,没有选择权,也不能改变。」

    「会吗?」这么慈祥的老人怎么会如此专制跋扈?

    「爸的生意跟别人起衝突,经诉讼败诉,爸非常生气,认为输赢取决于会打官司的律师而不属于正义的一方。那时大哥正好读高二,爸要他考法律系,当大律师,大哥照他意思做。二哥聪明灵巧,爸要他继承衣钵,所以,二哥照着爸的意思读跟生意有关的各种学科。果然,一个雷厉风行的韩董加上企业家和伶牙俐齿律师的两个儿子,小生意就这样闯出叱诧风云的韩氏企业,也奠定企业坚实的基础。就在这个时候,我考上建中,他要我学医,虽然我极力反抗,但是没有用;他们赚的钱太多了,需要找一个砸钱的地方。

    「除了妈之外,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就这样我被他们三个人架上医学院。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韩氏医院八字都还没一撇,他的医生儿子就发生误诊风波,他差点把我打死。妈为了隔开我们这对父子仇人,所以依了我的意思买下翠湖,爸到去年才听大哥的劝,买这部车子给我,算是我们讲和了。」

    「如果没那件事,你是可以做你爸爸的好儿子。」我说。

    他摇摇头,说:「难说,我一直在反抗他,迟早他会没收我的医院,我还是会到翠湖。因为那才是我的梦想,我是不可能认命的。我爸所以会屈服,其实也是因为他非常瞭解他这个天敌的儿子,那件事只是促成我提早离开医院而已。」

    我的过去虽然苦,却没有什么可谈述的,而且他也知道得差不多;所以,一路上我都当个称职的听眾。他就不一样了,我对他的过去除了那段不堪的往事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的心里有无数的小故事,每一则都很精彩。一路谈谈说说,时间过得好快,不到五点,我们已经回到育幼院,他要我先别回去,车子直接开上產业大道,在上翠湖的陡坡停车,我们一起走上山。

    仲秋寒意已落林间,他握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翠湖。那里曾经解开我的烦恼,也打开他的心结。今日重游,别有一番心情。

    他不必问,我不必答,我的心像明镜,映出他的心;他的心像金石般磐固,稳住我羞怯的情。

    志豪是我们的桥,有太多太多的藉口让我们见面,也有太多太多的机会让我们相处。整个果园和育幼院,只有一个相同的祝福,没有半点阻力,但我心里仍然害怕,以至让他热情的心老握到冰冷的手。

    元旦,少威要我上竹屋帮他烧菜,因为他爸妈要来。原本和妈、三哥约定好的行程只好取消。

    一大早,少威载我去市场买菜,在竹屋忙了半天,才刚摆好一桌菜,少威就接伯父伯母进来。

    韩妈不像上次愉快,韩伯更是一脸严肃,定叔知道山雨欲来,首先悄悄离开;我终于见识到少威口中专制跋扈的韩伯。

    少威忍不住问:「妈,究竟什么事让你们那么不高兴?」韩妈看看我又看伯父,我意会出事情一定和我有关,或许不愿意我在场,所以,我主动向伯父、伯母告辞。

    「江小姐,你坐下。」伯父说:「这件事我希望你也知道。」

    「爸!究竟什么事请你快说,别让我像个丈二金刚。」

    「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上次误诊的事,我跟你崔叔叔谈过了,院方确定不会留下纪录,他欢迎你再回医院上班。」

    少威立刻拉下脸,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回去。」

    韩伯似乎没听到少威的回答,继续下令:「这两天,你把果园的事交给阿定,以后由阿定全权负责。」

    「我不要。」

    「还有关于你跟江小姐的事,…」

    我急接道:「我们之间没事,韩伯伯,我先告辞。」我匆匆走出竹屋,少威的喊叫、伯父的斥责和摔椅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知道竹屋已经乱成一团。我不敢回头继续向前走,在竹篱门前遇到定叔,他看我一眼,忙走进竹屋,这一切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

    独自在竹林中徘徊,第一次觉得幽深的竹林还挺美的,一点也不输给翠湖。我告诉自己,山水永远都不会嫌弃我,永远都会给我最美最清静的心情。

    不!应该说还有我的爸、妈、兄姊、乾妈以及育幼院所有的孩子们,身边还是有许多爱我和我爱的人,我又何必为另一次预知结果的爱情伤心。

    我抬头对着穿过林梢小隙射进的冷太阳发出讥讽的轻笑。我忽然觉得脸上热热的,原来不争气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