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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眼,心底不知怎的,漫上一层隐隐约约的担忧。 另一年轻些的弟子与他迎面走来,远远眺望一眼,压低了惊喜与好奇:“诶,那就是第一剑修喻识啊。” “是啊。”那弟子略微点头。 心直口快的年轻弟子不由又瞅了好几眼:“看着不大像,怎么倒像个书生似的,白白净净,文气得很。” “就是说呢。”先前的弟子也笑笑,“要不是少城主说,我也不敢认,这哪里像个剑修呢?便是先前的许愫长老,也比......” 他提起许愫,倒一时住了口,年轻弟子就势叹一声,却撇下这话,仍是对喻识好奇:“你方才和他说上话了?说的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替少城主传话。”那弟子说至此处,又提点道,“别随便打听少城主说了哪些话,我可不敢和你讲。” “知道知道。”年轻弟子十分乖觉,“我才不是多事的人。我就是出生得晚,还没见过喻识呢,好奇得很。” 他又远远望过去,只见喻识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石榴。晶莹红润的石榴籽绕在他白皙的指尖,日光轻盈疏落,他一身素素的青衫,分明是这样家常的动作,却因他自然的一股高华,显得他与世人皆疏离开来。 年轻弟子隔着曲折回廊与扶疏花木,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险些有些愣神,清醒了一二,才小声道:“怪不得外头话本子上传了他那样多的□□,便是看不见脸,人也这样好看。” 先前的弟子抬手敲在他额上:“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呢,喻前辈已定亲了,你不知道么?” 又吓唬了一句:“是和扶风的陶前辈定的亲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厉害人物,说话也不过脑子。” “我夸一句怎么了?”年轻弟子揉揉额角,“好看还不让人夸么?” 他也不过嘴硬了一句,提起陶颂又有些仰慕:“陶前辈可是当世剑修里修为最出挑的了吧,人又年轻,长相也好。”他又叹一声:“怎么偏就他俩在一块了,一下子少了两个指望......” 话还没说完,便被拎起了耳朵:“让你说话过过脑子,怎么越说越离谱?是怎么,修为还没到便想着结道侣了?” “我修为没到就不能惦记娶道侣了么?”那年轻弟子甚为委屈地嘀咕了一声,又害怕他师兄,忙岔开话来,“师兄你看,我怎么觉得喻前辈有点伤神呢?“ 先前的弟子瞧着喻识平和安静的模样,不由也蹙了蹙眉头,然顿了顿,终究道:“知道了你也管不来——大清早的便拉着我说闲话,昨儿的病人你去看了吗?待会儿师父问起来,你是打算等着挨骂么?” 那人终于拎着他师弟走了,喻识耳畔静了些,却又觉得空得难受。 他心内堵得发闷,一时热一时凉的,不疾不徐地剥完了石榴橘子,又盯着果子皮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帐幔垂地,弥漫着幽微的草药香气,又些涩,又有些甘甜。 喻识挑起帘子,便瞧见陶颂安静躺在床上睡着,炉上温着的药咕嘟咕嘟,盖过了他手中的果香。 喻识看了一眼陶颂,霎时便有些落泪的冲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堪堪压了压发酸的眼眶,在榻边悄悄坐下。 素净的日光映在陶颂面上,他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笔描刀刻般的面容更加凌厉了几分。 他本就生了一张清冷的脸,若是不笑时,总是冷冰冰的,无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可笑起来,又仿佛春日里的一抹新月,又明净又澄澈。 喻识益发难过得厉害,心下像被人划了许多刀,有些入骨的疼。 他分神去平复心绪,锦被下却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握住了他。 陶颂睁开一只眼,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又抓紧喻识的手:“干嘛一直坐在我旁边,又什么都不做呀?” 他眸中有几分促狭:“我有那么好看吗?你一直盯着看。” 喻识压下一心汹涌的悲怆,故作无事:“原来你醒着。” “你离我这么近我还不醒,那师父这些年可白教我了。” 他握了握喻识的手,放进被子里捂着:“手怎么这样凉?今日天冷了?” 喻识不答话,只轻声道:“原是我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吧。” 喻识没有抽回手躲开,陶颂已有些意外,闻言又笑笑:“你在这里,我哪里还睡得着?” 喻识听着他同平素一样的调笑,又想起崔淩的话,一时心尖上疼得很,有些维持不住若无其事的假象,慌忙低头掩住了神色。 陶颂不由收了些笑意:“剑修?” 喻识缓了口气,抬眼勉强笑了笑:“还睡吗?不睡的话,吃点新鲜果子?” 喻识去端碟子,陶颂却偏了偏头:“看着是你喜欢的东西,想来是阿淩专门给你的。”他又笑了笑:“我不大舒服,也没有胃口,你都吃了吧。” “还不大舒服么?”喻识有些揪心。 “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阿淩给我怎么治的。”陶颂稍微动了动,“背后被那只猫划的口子好像又开始疼了,折腾得我昨夜也没睡好。” 喻识悬心不已,又不好表露什么,肺腑间心潮起伏不已,往素能寻出一百句话讲,现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陶颂瞧着他沉默不言,一时只担心自己说重了,又描补道:“其实不怎么疼的,我怕你不心疼我,才故意这么说的。阿淩也看过了,我没事的。” 喻识愈发难过,看见陶颂浑然不觉,甚至又笑了笑,眼眶狠狠一酸,满心满肺的冲动直涌上来。 他一手覆上陶颂肩膀:“陶颂……” 陶颂起了些犹疑,还没答话,喻识便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来。 日光明澈,清晨尚有些寒凉之气,给这光线笼上一层苍白。房间内漂浮着细小的微尘,四下默然而悄寂。 陶颂有些不明所以,但喻识搭在他肩上的手都在颤抖,白皙的面庞距他近在咫尺,双眼紧紧闭着,但眼睫微动,虽然看得出用力克制,但眼角仍悄然渗出点点泪光。 陶颂心底里稍稍一沉,伸出手轻轻搂住了他。 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缠绵可言,喻识十分生涩,却认真而激烈,丝毫没有压抑想与陶颂亲近的心思。陶颂多少被他咬痛了些,勉强顺着他的力道轻柔地回应,到后来已渐渐几近安抚。 陶颂缓缓地抚着他的后背,喻识乌黑的长发便搭在他手上,从随着身体颤动,到渐渐平复下来。 陶颂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唇,终于能稍稍支起他些。 光影朦胧而虚浮,喻识半垂着眼眸,面色有些白,眼角添了几色微红。 陶颂轻轻唤了他一声:“喻识。” 相识至今,陶颂还从未喊过他的名字。